|趣读|我曾住在红十字会巷
红十字会巷位于西安新城区,西起炭市街,东接尚德路,是一条在东大街之北,与东大街相平行的东西向巷子,大家一般都简称为红会巷。我出生在西安的红会巷,并在那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童年时光。
顾名思义,红十字会巷的命名与红十字会、红十字会医院有着密切的关系。
亨利·杜南(1828-1920)
中国红十字会
中国红十字会前身可追溯到1904年的“东三省红十字普济善会”。1904年2月(清光绪三十年),在我国东北旅顺口爆发日俄战争,数十万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当时,在旅顺的外国侨民都由本国政府或红十字会出面,接运撤离战区。宣布中立的清政府也派船接运中国同胞,但却遭到俄国的拒绝,不准救援船只入港。为救护中国难民,上海海关道沈敦和等人出于义愤,发起成立了“东三省红十字普济善会”,这是中国最早的与红十字有关的组织。为得到国际上的承认,1904年3月10日,清朝商约大臣吕海寰、工部左侍郎盛宣怀等人在上海邀请中立的英、美、法、德代表,共同协商成立了“万国红十字会上海支会”,并在当年得到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承认。清政府遂拨白银10万两作经费(各地绅商及衙门也劝募20万两白银)。1907年更名为大清红十字会,由中外合办、政府拨款资助并得到国际社会承认。
第一届红十字会长盛宣怀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中华民国成立,大清红十字会改名为中国红十字会。1912年1月,得到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正式承认,1919年7月正式加入红十字会协会。1933年,改名为中华民国红十字会。先后隶属内政部、军委会和行政院领导。1912年袁世凯、1933~1946年蒋中正还曾分别担任过名誉会长。
民国初时红十字会会址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当时的中华民国红十字会会长蒋梦麟带领一部分人去了台湾,而秘书长胡兰生等7人,于1950年组团到了北京,要求中央人民政府接管。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中央政府决定采取改组的方式,将原红十字会改组为新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搬迁至北京。并将北京东城区干面胡同22号房屋(民国初期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旧址)作为总会迁京后的会址。并于1950年8月2日,在北京召开中国红十字会协商改组会议,会议明确定名为“中国红十字会”,成为中央人民政府领导下的人民卫生救护团体。
1993年10月31日,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四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红十字会法》,明确政府与红十字会的关系:政府履行对红十字会支持、资助、保障、监督的职责,红十字会协助开展人道工作。第六、七届名誉会长为江泽民,第八、九届名誉会长为胡锦涛,现任(第十一届)名誉会长为王歧山。
武昌起义爆发后,1911年10月22日,张凤翙(huì)、万炳南、钱鼎三、井勿幕、郭希仁等组织发动起义,成立“秦陇复汉军政府”,宣布陕西光复独立。1911年10月24日起义的第三天,由于起义军民和清军均有大批人员伤亡,由康毅如先生发起,邀请医务人员,并与当地教会医院合作成立“秦军恤伤院”,分别在西安和潼关、乾县、武功一带,进行医疗救护、掩埋尸体和战场服务,后改称“红十字战地医疗救护队”。随后,西安红十字会成立,时称中国红十字会西安分会,1946年改称西京分会。1949年又改称西安分会,隶属中国红十字会。
秦军恤伤院开幕摄影
西安红十字会医院是在“红十字战地医疗救护队”之后正式成立的。据《西安中华民国时期大事记》载:民国元年(1912年)12月 ,陕西军政府将原满城南部官地327.5亩划归西安红十字会医院建院。这片地方位于东大街与尚德路西北角,是交通便利、商业繁华之地。当时军政府对于人道主义救援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视,可见一斑。其实,最早该医院名为西京市红十字会医院。
西京市红十字会医院
民国时的红十字会街
小时候的红会巷
小时候,我有一次和父亲早上一起去菜市,父亲买了一块肉,因为他有事要办,就把肉放在篮子里让我拿回家。我那时也挺贪玩,由菜市到家一路都挺热闹,我挎着篮子东瞅西瞧玩着回到了家。母亲在门口迎着,我把篮子递过去时才发现肉没有了。母亲笑着问:买的肉在哪儿呢?这时旁边同院的叔叔说是不是让老鹰叼走了(当时西安城内的天上经常有老鹰盘旋,时不时会突然俯冲下来抓食物,有时是谁家养的小鸡,有时是小孩提着的肉等,挺吓人的)。当时我吓得有点发蒙了,母亲又赶快接着说:肉已经到家了,是你叔叔逗你,看你只顾玩了,就悄悄把肉拿回来了。说到买肉,我还记起一件事。好像是在我上小学前后,有一天母亲让我去买块羊肉,说是要包饺子。可我从来没有自己去买过肉,但母亲让去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在菜市场我转了一圈儿,看中了一块精瘦肉就买了回来。把肉交给母亲,母亲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去买了点肥些的肉,搭配起来做了饺子馅。后来我想母亲当时还是想试试我的能力,尽管让她失望,但是并没有严厉地责备我。
我在1951年春季开始上学,因为父亲早早就教我认字、数数,所以在学校学习挺轻松。第一学期结束,我的成绩不错。有次我从外面玩回来,妈妈正和人聊天,提到我她不无骄傲地说:那天老师来家访,远远地就说恭喜恭喜,6岁的娃娃考了个第一。
我虽然生在旧社会,但却是长在红旗下。这就意味着要经历一个接一个的“运动”。我接触最早的运动应该是建国初期的“三大运动”(镇压反革命运动、抗美援朝及土地改革)。建国后,各地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残余的国民党反动势力,还有土匪、恶霸等。为了巩固新生政权,清除这些反动势力,政府在1950年开始在全国各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镇反运动。那时我才五六岁,记得有一次我出门走在东大街上,看到沿街有些商店把收音机(当时还是一般老百姓都很少见的稀罕之物)放到门口马路边的凳子或桌子上,里边传出一阵阵讲话声和口号声,而马路两边很少有人听收音机,街面显得很空旷。过了一会儿,远处从钟楼自西向东有汽车开过来,但临街商店里的人好像无动于衷,并没出来看热闹。车队前边是开道车,后边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每辆车上都有战士持枪押着反革命罪犯。罪犯们被反捆着双手,胸前挂着大牌子。我印象他们大多都穿得挺破旧,其中还有胡子挺长的老头以及有点蓬头垢面的妇女。大都低着头,脸上暗然无神。我知道这是行刑车队,其中不少人是要被枪毙的。路边上的人也只是目送着刑车一辆辆开过去,没有叽喳的议论,更没有以后运动中才多起来的激越口号。空气中好像凝结着一股肃杀之气,静得可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抗美援朝则记得学校里常教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等歌曲,每天早上做早操时一边列队一边唱着“反对武装日本”。街头有时会演活报剧,总会看到戴着涂有星条旗高帽子扮演的美国佬,围着一圈人看。我们去东大街的儿童书店,在那里看到有不少抗美援朝内容的小人书。那时孩子们常爱一起集体说的顺口溜是:美国佬,大鼻子,想吃中国的酿(西安方言读ràng)皮子(一种陕西特有的面食小吃,现一般则称“凉皮”)。因为当时豫剧著名演员常香玉捐了一架“香玉号”飞机影响很大,我们小学生也捐款,有时还上街去募捐。至于土地改革因为不涉及城市,所以没一点印象。
红会巷院子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还是过春节,那时整个院子的节日气氛突然浓起来,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新鞋,院子里、巷子里都是高兴玩耍的孩子,即使平日不相识也可以通宵地一块儿放炮、游戏、打闹。大人们也都比往日要和气、高兴,即使哪个孩子不小心闯了祸或孩子们打了架,也绝不会像平日那样受到训斥、打骂。我记得那时父亲还为我和弟弟、妹妹做了一个电石乙炔灯,既可以照明还能点炮。
那时红会巷环境虽然有些脏乱差,大杂院住的各色人等,但大家各忙各的营生,很少见到撒泼吵闹、打架斗殴的。印象较深的是有一次我家放在井边的铁桶,晚上忘收回家里给丢了,我父亲第二天一早去小东门的“鬼市”花两块钱又买回来了,可见那时的小偷还不少。
我小时候身体瘦弱,常感冒发烧,记得我父亲的一位老乡家附近有位西医穆大夫,因而多找他给我看病开药,好像常吃那种叫“早发夕安”的药,还有一种记不清了,向及我弟弟才想起是“早发大安”,当时吃了还挺管用。但究竟是什么性质的药,到现在我也说不清,在网上也只查到“早发夕安”是一条谜语“千里江陵一日还(打一西药名)”的谜底。我弟弟记得厂卫生所医生曾告诉他,一种是阿斯匹林,一种是磺胺。还记得有一次我的牙痛得厉害,那时都把龋齿叫作“虫牙”。那位老乡说了一个偏方:把鳝鱼的肠子用纱布包好放在虫牙位置咬上,停上一段时间会把虫牙里的虫引到纱布包里。那个老乡就住在炭市街口上,那天父亲去街口菜场买了条鳝鱼去他家,两人剖杀后依法炮制给我治虫牙。后来取出纱布包,拨弄寻觅了许久也未见有虫子。但那老乡信誓旦旦地说,他曾亲眼见到过别人用此法时纱布包里有小白线虫。后来我想,也许是那孩子肚里有蛲虫,不爱洗手导致虫卵入口后进入虫牙洞里长出了虫子。不过记得当时用此办法后牙痛的确消停了些日子。大人们看病多找中医大夫,记得当时附近的东大街上有“太和堂”“普太和”等有名的中药铺,我曾在那里等着拿药。药店伙计抓药时,在台子上先铺好一张包装纸,用一杆精致的小戥子,仔细地一味药一味药地称,称好一味后还在药上放一张薄薄的印制精细的方形纸签,上面印有该药的图形、名称、药性等。如果一次抓多副药,即使同味药也会一剂一剂地称,绝不会像后来那样称出总量后用手大致分成几份。而且抓完药后自己对着药方一味一味复核,完后还另找一位师傅再一味一味复核一遍,其认真程度令我至今难忘。那时回家每次煎药前我都会对照药物看看那些纸签,让我认知了许多中药。后来抓药时,药包里的纸签越来越少了,最后再也见不着了。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留上些夹在书里存上。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些年在红会巷的童年生活还是挺有趣的,但因为那时年龄尚小,许多事都淡忘了。
红十字会巷南边的红十字会医院1965年就从旧址迁到了南稍门,规模、水平都有了极大的提高,成为西安以骨科为特色的著名大型医院。新名称已经改为“西安市红会医院”,而且院标上的红十字也与正规的红十字标志不同,大概能说明除了历史,现在的红会医院与红十字会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西安红会医院标识
1965年,西安市中医医院与原红十字会医院院址对调后挪到了那里,但2015年1月,中医医院也整体搬迁到了北郊凤城八路。现在那里又新起了大楼,但红十字会巷却一直带着红十字会的名称默默地孤独守望在那里。
改革开放后,由于紧邻炭市街,红会巷入驻了许多食品材料商店,还曾红火了一阵。但随着各大超市的建成以及网购的发展,现在已是风光不再了。
其实作为地名文化,红十字会巷在西安近代史上还是有一定的意义和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