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笔端匆匆（组诗）》

笔端匆匆（组诗）

已经凝固的前半生

现实一经触碰

总会让我想起定义在父母身上的事物

老式的、破旧的

自行车 三轮车

在记忆的路途中转动

至今未停

一个脸盆架

在同一位置从年轻

站到斑斑锈容

依然在用

那一张木制的床

刚够两颗疲惫的心小憩一晚

心里还要揣着他们那远行读书的儿子

衣、食、住、行

梦从我开始

却结束在疼痛

思念是一种习惯

容易上瘾

若为想我

他们宁愿中毒中得更深

这已不是唯一的一次抒情

但每一次抒情都是那么真实

好像突然回到母亲面前

看到她剥落了青春

一片一片

依旧剥落着

我的眼泪就掉下一种

没有名字的心疼

我想伸出一双手 此刻

拥抱着她前半生的辛苦和孤独

给她加一些温度

融化她害怕世事无情的冰冷

仿佛现在

凝固在这半张纸上的泪珠

是不会说话的想念

慢慢褶皱了它的平整

从现在回到曾经

一个人

在一棵树墩上安安静静

坐了一晌午

阳光正一分一秒成长

我用睫毛细数阳光

那是我的另一双眼睛

而这样的时光不是谁的专属

我多想截取一段时间

给他们邮去

明天被定义为一个无穷级数

一种事实总不会莫名重复

当那个曾经黏住这一句的结尾

我深陷泥沼

挣扎，因为痛苦

痛彻心扉的苦

当他们早晨带着我的梦出发的时候

当夜晚

我斜靠着门框坐小板凳的时候

我在等待他们给我披回一身月光

薄如蝉翼的月光

这每一天都好像一个童话故事

却是一个孤独的小孩的幻想

但蓦然凝望

每一天都是一把雕刻生命的刀

刻的越深越感生命的沧桑

不幻想  不幻想

带回的月光是一坛现实的陈酿

沾染过煤炭的痕迹

夹杂着面粉的味道

唯一抹不掉的

是他们骨子里病魔的音响

和来不及爆发的倔强

滴血的记忆用时光沉淀不了

我轻轻地摁住这些跳动的意象

盖上手掌  一一收藏

每隔一周

我会打开一次

放进一些心里话  继续收藏

笔端匆匆

在陕南的这个季节

我随身都携带着风

妩媚 轻盈

呼啸 怒吼

这唯一使我敬畏的透明风景

无法合拢流离的感情

风吹来

让躺在手心的思想再做一回蒲公英

无论岁月肥沃还是贫瘠

勇敢地落脚吧

只等下一秒敲响前

砰然一声

饱含思想的新苗破土而出

太阳从东到西

像是我用铅笔在天空划过的半天弧线

在停笔的一刹那

就掉下一个黑夜和最近的黎明

四月微醒

满园迎春蹦出星星点点的红

一朵一朵

为春神吐露心事

起伏的田野里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左摇右晃

正努力胀黄了脸

准备报告丰收的消息

远处

牧羊的孩子赶着羊群

慢慢向夕阳亲近

淳朴的吆喝声格外清扬

浓郁的乡音是一坛好酒

醉了殷红的落日

咫尺的时间还不曾逃走

就伏在他的唇边一动不动

一只疲倦的春燕归巢前

随口叼走最后一缕余晖

小心翼翼地

点燃空巢里的寂寞

枕着这首诗的最后一行

入梦了

另一个核心

今夜

一场暴雨疯狂地落地

绽开另一个春天的第一章

一叠厚厚的梦潮湿了

生命像脚下的大地

往四周延伸着沉重与辽远

又仿佛滴下的露水

残留一抹短暂悬挂在叶尖

我的内心

永远有一条湍流不息的江河

奔放而自然

我不给匆匆上锁

让青春同太阳一样炽烈燃烧

将这里的山川、河流、原野

稀疏的村落

和质朴的村民包围

一并给予他们渴求的光辉灿烂

我放大瞳孔

捕捉到山脚下一道平凡的风景

一对年轻的夫妇

在一片孕育生活的土地上劳作

一锄、一锄……

泥土飞扬

用疲惫打磨的锄头

在心里重了几分

却被举得更高、更高

他们要在日落前

锄完剩余的半分地

加速、加速……

泥土飞扬得更迅速了

他们没有等

就着手开垦另一个春天里

温暖的核心

我也没有等

在他落下最后一锄

迎头感受徐徐晚风的时候

我伫立时间之外

完成属于这一段苹果一般青涩的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