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是谁 | 上
一.梦中笑面
我躲在阁楼的小床底下,木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恐怖声响,我知道,他要来了。
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庞然黑影堵在门口,阁楼潮湿的空气里飘荡着伏特加酒味,然后是熟悉的玻璃碎裂声,酒瓶的碎片滚落到我的脚下。
我很害怕,但我不想哀声求饶,这样他会更加亢奋,然后折磨我一整晚。
他粗糙的大手把我拽了出去,我看见了被绑在餐椅上的妈妈。她的脸颊上遍布着紫青的肿块,她盯着缓缓拖我下楼的父亲,眼神里充满愤怒和惊恐。
父亲不耐烦地晃晃脑袋,然后从脏兮兮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污渍斑斑的弹簧刀。他挑起眉毛,单手扯过绑着妈妈的椅子。
刀子疯狂地刺进她的腹部,鲜血喷溅四射,刀锋割开皮肉,发出模糊声响,妈妈惨烈的哀泣和尖叫仿佛要穿透我的耳膜。
父亲意犹未尽,他转过身看着我,敲了敲手中沾满妈妈血迹的刀。
伊万,你为什么这样严肃呢?
父亲狞笑着,一只手粗鲁地捏着我的下颌,另一只手举起刀,抵着我的嘴角。
二.坏的烟花
前额一阵熟悉的刺痛,我醒了过来。又是这个梦。
从我的嘴角起,向两边一直延伸到接近耳廓的位置,印着一道浅浅的长伤痕。拜我的酒鬼父亲所赐,在我七岁那年,有一晚他喝醉了酒,像往常一样毒打妈妈。面对我们的沉默抵抗,他异常烦躁,用刀刺死了妈妈,随后锒铛入狱,最后死在牢里。我在孤儿院里长大,尽管嘴上挂着这道伤疤,院里的孩子们对我倒也不赖,我还结交了几个好友,平日里在一起闲逛。后来,经营着木偶店的谢尔盖先生收养了我,他的小店就开在伏尔加河畔。
起初,他送我去读书,见我对书本丝毫不感兴趣,就吩咐我帮他看店。他平时也会喝酒,喝完就呼呼大睡,直到昨晚,他睡着后再也没醒过来。
罗曼医生来过了,诊断为饮酒过度后心肌梗塞,以致猝死。
亲爱的谢尔盖先生,现在还躺在卧室里。我走到洗手间,幽暗的灯光像一块铜绿色果冻。
我对着镜子开始化妆。
我在脸上先涂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人的脸就像一块画布,五官都是匆匆淋上的墨点,皱纹里却藏着诡谲迷人的游戏。深色眼影,让眼睛看起来像两块烤焦滋滋冒烟的熏肉。华彩的地方,当然是嘴唇。沿着那道伤痕,一笔一画地涂上猩红的唇膏。金色头发挑染成碧绿色,斜斜地垂下来一绺。舔舔嘴唇,完美极了。
穿上熨烫笔挺的紫西装,口袋里揣上一沓扑克牌。
明晚,伏尔加河上会升起一个坏坏的大烟花。谢尔盖先生,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葬礼。
镜中的小丑回望着我,冲着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三.好戏登场
我向着河滨走去。我和朋友们相约在这里集会。离开孤儿院后,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致幻剂和火药。
“伊万,发生什么事呀,这么急喊我们过来。”尤里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身上裹着浓重的烟草味。
尤里是我在孤儿院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两个就像亲兄弟一样。他平时卖一些烟草和烈酒,也和本地的帮派渊源颇深,总能给我们搞到些新鲜玩意。
“谢尔盖先生死了。”讲出口的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是太遗憾了,伊万,”尤里怔了一下,然后轻抚着我的背,“谢尔盖先生平时对你那么好。”
我看到安东和阿廖沙向白桦林这里走来。他们是一对双胞胎,离开孤儿院后,在一个小马戏团做起了喜剧演员,表演些男人们喝酒时爱看的小节目。
得知谢尔盖先生的死讯,他们沉默了片刻,纷纷靠近来安慰我。安东留着络腮胡子,性格粗犷,他的同胞弟弟阿廖沙却生来清秀,肌肤光滑。尽管两人五官十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朋友们,谢尔盖先生以前总和我提到一个愿望,你们能帮我么?”我问向他们三人。
在伏尔加河的港口,每晚十点发出最后一班船。今早的社会新闻里提到,明晚将有一批重刑犯送往对岸的新监狱,他们将搭乘一艘末班船。
同样将在明晚启程的,还有一艘普通的客船,承载着外表光鲜的市民们。
“我们在两艘船里提前放好烈性炸药,然后将引爆器交给对方的船长。在十二点前,哪艘船先按下按钮,炸掉对方的船,哪艘船上的人就能活下来。”
剧烈爆炸而成的花火,是一场葬礼的表演。而享受人心在煎熬中挣扎,是我留给自己的小小奖赏。
“如果过了十二点,两艘船都没有选择炸掉对方,或者他们及时报警解除了炸弹,怎么办?”尤里谨慎地问。
“当然,引爆器会有备份。如果有人违反游戏规则,那就直接爆掉。”
我舔舔嘴唇,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