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蛰居斋主:侃大山之侃侃过年那些趣事
【赣鄱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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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蛰居斋主 / 图:网络
侃大山是北京土话,属于一个汉语的方言词汇,意指漫无边际的闲聊、闲谈、闲扯,类似于吹牛皮、调侃、侃侃而谈。也叫砍大山,即用大刀把山砍断,实为神聊。侃大山换成广东话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吹水”,陕西人则叫“谝闲传”,四川人称“摆龙门阵”,东北人谓之“唠嗑儿”,南昌人管它叫“谈婆”或“谈托”,而我们鄱阳人则将其定性为“神水”或“搓白”。多见在茶余饭后、酒兴酣畅淋漓之际,谈得兴起,胡天海地、云山雾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聊狂侃。
今天恰好是腊八节,自然联想到以前过年的那些趣事。小时候总听大人说:小孩小孩你別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过新年穿新衣,糖果爆里(爆米糖)塞兜里。这些话听起来诱人,可对贫穷的家庭来说,那些好看的好吃的东西,都像是玻璃镜里的东西——看得见摸不着。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作兴(时兴的意思),腊八节,还奢求吃什么腊八粥,能有一餐粟米粥喝都算了不起。大人们只不过用这些话来诱惑小孩子,要么是说:“快些多砍点柴回家,快过年了,完成任务有好东西吃。”要么就用过年来调动我们的积极性,说:“捡满了一粪坑的猪粪牛粪,就给你们做新衣裳穿。”再就是说:“好好读书,好好帮家里做事,听话的人过年就发压岁钱,不听话的人莫想。”等你老老实实按照大人的吩咐做好了事,能够言而有信去兑现承诺的父母是寥寥无几,让你吃了哑巴亏还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小时候那些日子虽说过得很清贫,但对于过年,小孩子仍然总是满满的诱惑和期盼。
那时候一般都是几家人合伙在一起打麻糍粑和糕粑,每家提前洗好浸好用于打粑的米,用箩篓滤水放大锅灶上蒸熟,然后轮流一家一家打粑。精选几个力气粗蛮的老手,轮流甩大木棰打粑。二个人用木棍搅拌翻动不留遗漏,抡木棰的甩着膀子猛力地敲打着。小孩子在大人们的支使下,帮着把做好成型的麻糍运回家里。我们搬运时还会不失时机地,顺手从石臼里或案板上,拽出一撮香喷喷热乎乎的软粿放进嘴中享受着,那滋味至今仍感觉齿留余香。
更有味的是做爆里(冻米糖)的时候,师傅把冻米里、芝麻、放进熬着麦芽糖的热锅中,视火候适当出锅后趁热放进“糖匣”里踩实粘结。通常用个头大体魄健壮的汉子担此重任,如果还嫌力度不够,则需在肩膀上扛个小孩“骑马仂”以增加重量。这差事小孩们都会争着抢着去做,那骑在大人的肩头,随着脚踩的步伐晃晃悠悠,“鬼头里”们都乐得合不拢嘴。
大年三十的上午一般是贴春联的时间,家长们都会买好红纸、墨汁,再带上一包香烟,请会写毛笔字的“门倌先生”写春联。写好晾干墨迹,用熬成的浆糊开始贴春联。都是些喜庆春节的吉祥话,什么“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桃花红”,什么“一元复始东风引紫气,万象更新大地发春华”,“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爆竹两三声人间易岁,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还有什么“月无贫富家家有,燕不炎凉岁岁来”,“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等等。贴完了门联接着又贴其他的地方,井台上贴“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感谢毛主席”,谷仓上贴的是“五谷丰登”,猪圈上贴“六畜兴旺”,鸡屋上写“鸡鸭成群”。灶神(俗称司命老子)上写的越发有趣,上写着:九天司命东厨神位,左联是上天言好事,右联写下凡保平安。贴灶神的时候,老爷子作古正经再三叮嘱:贴司命老子的时候千万不能乱说话,灶王爷是一家之主,是保护一家平安吉祥的神仙,贴得时候一定要贴正,绝对不能歪一点,要贴在灶台上方,但也不能太低,要摆供品烧香等。他告诉我灶神身边有左右随侍二神,一个捧着善罐,一个捧着恶罐。他们会随时将我们一家人的行为记录在罐中,善行满了会结善缘,恶行满了会结恶果,所谓恶罐(贯)满盈就是从这里演变成的。灶王爷在腊月二十四上天,把各家的情况向玉皇大帝汇报。所以你们年轻人对灶王爷要虔诚礼敬,以后一定要记住,要多行善多积德,莫作恶遭报应。说得我晕晕乎乎、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冲撞灶王爷犯下了“滔天罪行”。
完成了交待的任务,家长在这时会适时适当地让我们尝一些甜头,用来兑现他们的承诺,也算是对我们给予额外的恩典和赏赐。除了能吃到糖粑仂、彩糖爆里、芝麻片、薯片仂、油果子(京果)、雪枣、酥糖、瓜子、花生等平时想都想不到的许许多多好吃的零食外,还有杀年猪后才能用来大快朵颐、大开荤戒的美味佳肴,有悬吊在烟囱上古法熏烤的猪头肉,有烘猪肝、猪肥肠、咸鱼干等。放在平时家里难得有鱼肉进门,这些东西还是父母亲狠狠心咬咬牙才留下的,因为毕竟是过年吧,老话说:一百岁也只能过一百个年。所以这些东东别说吃,就是看着都流口水,恨不得没煮熟都想咬几口。除此之外,如果家里的兄弟姐妹有鼻涕拉洒的,父母亲则会为其留下一份额外的“福利”,那就是炖猪尾巴吃,据说猪尾巴能有效抑制“鼻涕虫”。那时候我们总是用顺口溜来取笑哪些“鼻涕大王”:两只白狗,缩在弄口。二指将军,一把甩走。惹得那些流鼻涕的人总是追着我们打。
接下来“抢爆竹”就是过年时小孩们最喜欢的事了。除夕三十晚和正月初一赶早,就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巷头弄尾到处潜伏着我们这些伺机而动的“特种兵”,这些人都在眼观六路事耳听八面风。一个个根据历年得到的一手资料,掌握着大户人家的玩年(团年)和开门时间,并清楚地记着哪个人家放大爆竹,哪个人家特讲究第一个玩头年,第一个早开门。因为农村有这个风俗习惯,“早玩年挣大钱,早开门早纳财”。所以那时候包括穷怕了的人家,也都想着图个好兆头,所谓开门大吉迎财神,一帆风顺好运程。
“特种兵”们按照数据库中储存的资料来到目的地,竖起警犬似的耳朵捕捉着风吹草动,一等听到大门吱呀作响,立马跳如脱兔快似闪电地冲向噼啪作响的“猎物”。有胆大包天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正在燃放的爆竹,冒着被炮仗炸伤手和脸的风险,快刀斩乱麻地一分为二把爆竹抢为己有,然后风驰电掣地逃离了现场,丝毫不理会主人家的嘻笑怒骂声。有被雷公炮仗炸伤了手的,有误将带火的爆竹塞进口袋炸肿了大腿的,还有抢到大把爆竹赶紧塞进怀里,结果炮仗死灰复燃在棉袄里炸乱了花,吓得慌不迭地往外扯,惹得同伴们捧腹大笑的。尽管每年都有这样的囧事发生,但仍然阻挡不了懵懂少年喜欢抢爆竹的热情,且无怨无悔乐此不疲。
过年讲究的是吃喝玩乐,玩完了抢爆竹,我们一帮“起债鬼”开始着手利用拜年来创收营利了。有条件人家的小孩穿上了新衣裳,没有条件的自己创造条件。提前把旧衣服洗干净折叠好,就为了正月初一派上用场。半大不小的女孩们更是郑重其事地,把衣服平平整整放在枕头底下压着,那时虽然没有烫衣服的熨斗,可裤子腿上却是生生压出一条直线,穿起来显得笔挺平直,好看大方。图的是到长辈邻里拜年,能得到夸赞和奖赏。到得人家,依照尊长称谓、打躬作揖,嘴里机械性复制着大人们教的套语:拜年拜年,礼貌上前。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所到之处家长无不乐得像弥勒笑佛似的,又是拿糖又是递烟,招呼吃果品,留客弄点心。并拿出崭新的一元、伍角、二角、一角的纸币,视亲疏不等分发压岁钱。我们一群无赖鬼邀群结伴又吃又带,压岁钱更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因为只有这个日子,接到的钱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私房钱”,到时候可任意买玩具、连环画或其他喜欢的东西。而家长只能打听一下钱的来往明细,以便做到人重我、我重人,好互不欠人情,但钱到了我们袋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空亏损。
吃了大鱼大肉,装着糖果零食,兜里揣着崭新的钞票,接下来就剩下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尽情去玩耍了。正月头几天,我们就像“和尚打伞——无法无天”。难得的彻底解放了,既不用上学做作业,又不用砍柴捡粪做杂事。大人们也一心忙着打扑克、摸纸牌、搓麻将,小孩子更是脱缰的野马,一心无二地玩花样了。我们打纸包、打弹珠、打角子、打铜钱,赶上下大雪的时候,更是乐不可支。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踩着高跷专往冰雪上玩,站在高跷上用嘴够着舔冰溜溜吃。那挂在屋檐下的一个个玉笋晶莹剔透,到嘴的滋味感觉比现在的冰淇淋还好吃。吃着玩着越发不可收拾,踩在高跷上专找伙伴们冲撞,只要谁从高跷上撞落下地,就等于输了一毛钱。那乐趣那刺激真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形象地描述,词穷的我好半天才想出一个字:爽!
絮絮叨叨地“神水”了这么多,内心感觉还没能尽兴地搜索那曾经留恋的年味,仿佛总是从内心咀嚼回味那无比快乐的时光。大人们一年劳累辛苦到头,小孩子们平常也是清汤寡水过生活。冷不丁春节期间吃得愉快玩得开心,那“摆脸”(享受幸福)的滋味真是特别难忘。远不像现在,国家繁荣富强,生活蒸蒸日上,家家户户平常都像过年一样的伙食,所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又加上政府为了安全环保,提倡禁止大量燃放烟花爆竹,再赶上疫情原因尽量避免扎堆聚会、大操大办,无形中把年味冲淡了许多。但即便如此,那旧时浓郁的乡土风情,以及那曾经欢快喜庆的年味趣事,却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