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心碎的女人
读懂了《金瓶梅》,也就读懂了女人。
读罢一篇头飞雪,掩卷长叹之余,不由得在想,究竟是什么让柔情似水的女人转瞬间就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亦舒说,“我要很多很多爱,如果没有,那么就是很多很多钱。”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讥其为拜金物质,我却从中读出了无限的悲伤与哀愁。女人,说到底,孜孜不倦地追求的还是个“好姻缘”,希望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
然而,佛家说人生有三大苦,“求不得”就是其中之一。对“情与爱”的苦苦追求,让很多女人陷入到爱而不得的苦苦煎熬中,在煎熬中她们伤心落泪,她们苦苦挣扎。《金瓶梅》中最让人痛彻心扉的是女人们心碎的那一刹那。
丈夫来旺被西门庆陷害入狱,然后被逐出西门家。他那风流的妻子宋惠莲发声大哭,
“我的人嚛!你在他家干坏了甚么事来?被人纸棺材暗算计了你!你做奴才一场,好衣服没曾挣下一件在屋里。今日只当把你远离他乡,弄得去了,坑得奴好苦也!你在路上死活未知。我就如合在缸底下一般,怎的晓得?”
哭罢之后,她还要悬梁自尽。
面对西门庆,她骂道:
“爹,你好人儿,你瞒着我干得好勾当儿!还说甚么孩子不孩子!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出殡的!你成日间只哄着我,今日也说放出来,明日也说放出来。只当端的好出来。你如递解他,也和我说声儿,暗暗不通风,就解发远远的去了。你也要合凭个天理!你就信着人干下这等绝户计,把圈套儿做得成成的,你还瞒着我。你就打发,两个人都打发了,如何留下我做甚么?”
宋惠莲这个风流娘们,不守妇道,为了眼前三瓜两枣的蝇头小利,趁着丈夫外出,她就和西门庆勾搭上了,她是一般意义上的“淫娃荡妇”。她深知自己,“往后贞节轮不到你身上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深深眷恋着自己的丈夫,看着深爱的丈夫因为自己被情夫西门庆算计,她的良心实在过不去,她苦苦哀求西门庆,她满以为凭借着往昔自己与西门庆的那般深情,西门庆能高抬贵手,饶过来旺一条性命。哪里知道西门庆在潘金莲的撺掇之下,早就订下毒计,想要结果了来旺。好在上天可怜,来旺才捡回一条命,但他也被西门庆赶得远远的,他们夫妻俩今生是不可能再见面了。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惠莲的心彻底碎了,她发现自己输了身子一场,换回来的只是西门庆的“虚情假意”,她带着对丈夫的内疚和对西门庆的痛恨,悬梁自尽了。宋惠莲是个荡妇,然而她还保留着人性中的善良;她是不顾人伦,罔顾道德,然而她内心中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当她的底线被一再践踏,她的心碎了,她的生命也结束了。也正因为如此,作者才感叹道,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李瓶儿心碎的那一刻,让人感动得流泪。李瓶儿身染重病,命不久矣,西门庆在外面花天酒地,回来之后,他进了瓶儿的屋子,他说道:
“我的心肝!我心里舍不得你。只要和你睡,如之奈何?”
瓶儿一方面身体实在不好,另一方面,也顾忌潘金莲的妒火,只能把西门庆打发出去,让他去找潘金莲。当西门庆走出屋子的那一刻,李瓶儿长叹一声,“止不住扑簌簌香腮边滚下泪来。”
实话实说,西门庆家中最懂事,最善良的就是李瓶儿,虽然她和西门庆偷情,气死了花子虚;又为了西门庆赶跑了蒋竹山,她也是一般意义上的荡妇,但自从进了西门庆家,她的为人处事,既周到,又温柔。她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伤害别人。她不仅给西门庆生了儿子,还处处迁就西门庆。西门庆这个浪子,在她身上终于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也只有李瓶儿才能把西门庆拉回正道。只可惜,西门庆到底是个浪子,尽管他深爱着李瓶儿,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肉体冲动,他在欲望的刺激下,是不可能收心回头的。他对李瓶儿的爱是三心二意的。尽管他深知其他女人,特别是潘金莲,对李瓶儿母子的恨是深入骨髓的,结果他整日里沉溺欲海,对此不管不顾,以至于李瓶儿的儿子——西门官哥,遭到了潘金莲的毒手,对她所豢养的猫活活吓死,西门庆却只是把猫摔死了事,他也没责备潘金莲。这已经让李瓶儿伤心透顶了,当李瓶儿身染重疾的时刻,潘金莲在外面指桑骂槐,西门庆也没采取任何的保护措施,即使自己身染重疾,他也只顾自己的花天酒地,她深爱着西门庆,但也知道西门庆不可能只爱自己。因此,她的无限伤心事,只能“付与黄鹂叫几声。”李瓶儿到死也是一忍再忍,她的温柔,她的懂事,让人心疼。让人长叹。我们恨潘金莲毒辣,怨西门庆无情,更是哀李瓶儿太懂事。懂事的女人永远让人心疼。
最后,还是要说一说潘金莲。如果说宋惠莲因为悔恨而心碎;李瓶儿因为哀怨而心碎;那么潘金莲就是因为不甘而心碎。受《水浒传》的影响,我们一直以为西门庆会深爱着潘金莲,其实根本不是这样,西门庆是个浪子,他怎么会被一个女人所拴住,即使这个女人为了他孤注一掷,断了后路,比如潘金莲和李瓶儿,潘金莲直接毒杀亲夫,李瓶儿气死亲夫,也算是一种“杀”。可是西门庆依旧不改自己的风流本色。潘金莲为他毒杀亲夫,他转过头来就娶了有钱的寡妇孟玉楼,差点就让武大郎白死,要不是武松要回来,西门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金莲。金莲进门之后,她又是和李瓶儿偷情,又是勾搭宋惠莲,王六儿,宋太太,还和勾栏里几个妓女打得火热,以至于在青楼里流连忘返。最可气的是,西门庆还营造出一种经常呆在潘金莲屋子里的假象,这让西门家的女人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潘金莲,认为她实在淫荡,一天没汉子都受不了。天可怜见,潘金莲为了迎合西门庆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她的性格好强,她也不肯轻易就如李瓶儿般妥协。所以,她想尽办法讨西门庆欢心,去争宠,西门庆要去偷情,她就忍着屈辱去帮忙,西门庆吃了春药,她就忍着疼痛让西门庆在自己身上试药,甚至不惜屈身饮溺。她的目的就是希望西门庆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好。结果呢,西门庆对李瓶儿是爱,对正妻吴月娘是尊重,对潘金莲却只是肉体发泄。特别是当潘金莲和吴月娘发生争吵的时候,西门庆一门心思地护着吴月娘,又是安慰,又是找医生,丝毫不理会潘金莲,这时候潘金莲才最终看清自己在西门庆心中的地位。当西门庆过来安慰潘金莲的时候,她委屈地说:
“常言道:'贱里买来贱里卖,容易得来容易舍。’趁将你家来,与你家做小老婆,不气长。你看昨日,生怕气了他,在屋里守着的是谁?请太医的是谁?在跟前撺拨侍奉的是谁?苦恼俺每这阴山背后,就死在这屋里,也没个人儿来揪问。这个就是出那人的心来了!还教我含着眼泪儿,走到后边与他赔不是。”
说罢,“那桃花脸上止不住又滚下珍珠儿,倒在西门庆怀里,呜呜咽咽。”
可是西门庆却也是敷衍道,
“罢么,我的儿,我连日心中有事,你两家各省一句儿就罢了。你教我说谁的是?昨日要来看你,他说我来与你赔不是,不放我来。我往李娇儿房里睡了一夜。虽然我和人睡,一片心只想着你。”
潘金莲这时候彻底看透了西门庆,她说,
“罢么,我也见出你那心来了。一味在我面上虚情假意,到老还疼你那正经夫妻。
潘金莲发现自己无论多么曲意逢迎,换回来的永远都是“虚情假意”。她的心碎了,也死了。
西门庆的女人,都时时刻刻地陷入在一种爱而不得的焦虑中,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似水柔情的女人转瞬间变成噬人的骇浪。
全天下的男人,不要再让女人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