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斋第114期:戏说繁简字
瓜瓜君的家乡是西安市下辖的一个县,叫周至县。周至县没什么名气,除了籍贯西安的人,很少人知道这个县。虽然全国人民吃的猕猴桃有近一半来自陕西,陕西猕猴桃有近一半来自周至。周至设县历史很早,汉武帝时就有了,那时写作“盩厔”(音同“周至”),并说什么“山曲曰盩,水曲曰厔”。这两个极生僻的字作为县名,一直沿用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才改作“周至”。之所以改,估摸是为了顺应简化字的潮流。可是,近些年,文化复兴之风刮起,大家都想着怎样更有点文化。比如周至旁边的户县,改作了鄠县,后来又改作鄠邑区。周至当然不甘示弱,本地的文化人觉得应该改回“盩厔”二字,因为“周至”看着就像文盲,“盩厔”一望而知文雅古奥。
别急,单纯从字的产生时间来看,到底哪个更古呢?
“盩”字确实够古,古书上有“诸盩”,据说是周王的某先祖。周朝的青铜器上也有“盩”字,据考证也与周朝先祖有关。周至竹峪镇一带,就是周朝祖先频繁活动的区域。但我在甲骨文字典里没查到“盩”。“厔”字呢,我不太清楚青铜器上有没有。不过既然汉武帝时已设立“盩厔”县,那么至少西汉时就有了这个字。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没有收录“厔”字,可见使用频率很低,没有被许慎想起来。
然而,毫无疑问,甲骨文里不但有“周”字,也有“至”字。周,甲骨文写作
大概表示靠围墙划分区域,里面种了东西。金文有时写作:
跟楷书很一致了。至,甲骨文写作:
有说是箭头射到靶子上,表示到达;有说是人交叉双腿倒卧在床榻上,表示到家就休息,不管怎么说,都有“到”的意思。
所以,从文化史的角度看,“盩厔”是占了优势;从文字史的角度看,“周至”应该是更古老些。先民造字,一般是先造具象意义的字。从本义看,“周”当然是具象的,“至”虽然表义抽象点,但也是意义浅显的动词。这两个字,自古以来就很活跃,生命力很强盛。它们并不是什么简化字。
所以说,繁体和简体,有时跟我们望文而生的“义”并不一致。
繁体和简体总有些掏掏扯扯的东西可资谈笑,略举几例。
○从书写便利的角度看,我觉得有的简化字是比古字好写。比如:
國——国
圖——图
“國”字里面的“或”,是“域”的本字,表示城邦、疆域。简化字的里面改写成“玉”,据说是从“國”字的篆文异体字
减省而来(左下角有个“玉”)。这样一改,确实容易写好,因为繁体中的“戈”钩,挤在匡匡里,写起来实在憋屈,连古人也常常省略那个钩。不信你试写写看。
柳公权的“國”字
“圖”字里面的“啚”,是城邑,横横竖竖很多笔画,很不好写。简化的“图”,里面的“冬”字,既方便,又容易写好看。这个“冬”,是根据“圖”字的草书形态楷化而来的:
孙过庭的“圖”字
○有些字则改得失掉了微妙的意义。比如:
態——态
導——导
態,上部的“能”,表示可能,有趋向的意味,加个“心”,就表示心理的趋向,就是态度嘛。简化的“态”字,“趋向”的意味不见了。
導,上面“道”,表示道路,下面“寸”,其实是手。合起来表示在路口抓着人的手引路。简化字的“导”,上部的“巳”,据说在甲骨文中表示“新生儿”的意思,但在“导”字里则不知所云。我猜“导”的简体是从“導”的草书形态改造而来的:
孙过庭的“導”字
还有:
藥——药
愛——爱
藥,草头底下一个“樂”(乐)字,吃了草藥病好了很快乐。药,草头底下一个约,吃草药是一种约束、束缚,简直是痛苦啊。据说出土的汉代文献里就有“药”字,可见也不是什么简化字。古人仁者见仁,有人觉得吃藥樂,有人觉得吃药苦。今天我们只使用“药”,意思吃药总是痛苦的事。
愛,中间有心,愛当然要用真心。爱,心不见了,爱大概只和友情等量。怪不得现代社会离婚率高。
以上胡说八道,别轻信。
○还有一批字,瓜瓜君不懂考据,不知道它们依据的何种简化方式:
趙——赵
風——风
區——区
鳯——凤
鄧——邓
樹——树
漢——汉
對——对
難——难
这批字,义无反顾地把繁杂的偏旁简化成“×”和“又”,很省事。但瓜瓜君特别讨厌“趙”字的“×”,叉叉总有种不吉祥的意味。瓜瓜君就姓趙(赵)。
最后说两个字:
來——来
麥——麦
“来”是“麦”的本字,就是麦子的意思。甲骨文的“来”写作
是田里麦子的形状,古代楷书写作“來”。麦子早先由西域传入中国,甲骨文时代,中国境内已有种植。因为麦子是外来作物,所以这个“來”字虽然表示麦子,但也含有“外来”的意思。后来义项分化,“來”只表示“外来”之意,而另在“來”下面加了个部件,造了“麥”字:
此字专门表示农作物麦子,于是“來”和“麥”各司其职,成了两个字。这就是繁体的“來”和“麥”外形相似的原因,它俩是血亲。
瞎掰完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