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剧本:序章(十五)

[张十五]说: 众位看官,常言道得好:『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可是那满清兵占了北明国土,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却又不见他遭到什么报应。

[张十五]说: ……熊经略传首九边,袁督师千刀万剐,两人蒙冤而死,身败名裂,那也不用说了。孙老相公被朝中奸臣排挤回乡,岂料满清入关,围住了他老家高阳县。老相公英勇不屈,骂贼自尽,儿孙十七人奋战殉国,一家老小四十余口遇难……

[张十五]说: ……卢总督下令:“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者斩!”五千天雄军与三万满清军战于巨鹿,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终于寡不敌众,最后他身中四箭三刀,负伤力竭,尽忠报国了……

[张十五]说: 怪只怪北明皇帝不争气,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坏了如熊经略、袁督师、孙老相公、卢总督这等忠义名将的性命。其余明军一见到清兵到来,便远远地逃之夭夭,只剩下老百姓遭殃。那家破人亡的惨况,中原之地,实是成千成万,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含泪说唱〉『阴世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

[张十五]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诸君住在江南,当真是在天堂里了,怕只怕鞑子兵何日到来。正是:“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小人张十五,今日路经贵地,服侍众位看官这一段说话,叫作《晚明英烈记》。话本说彻,权作散场。

[袁承志]说: 〈咬牙切齿,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杯儿、筷儿、碟儿都跳将起来〉老先生果然是说得好,满清鞑子残暴不仁,屠我同胞,端的是猪狗不如,而那前明皇帝害死袁督师、熊经略、孙老相公、卢总督,自坏神州万里长城,甘为天下之罪人,也着实令人可恨。

[余鱼同]说: 〈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将出来〉堪笑蛮夫也识兵,混珠鱼目妄充珏。黑小子,你好生糊涂,如袁蛮子这等误国之臣,称为“神州万里长城”,和孙老相公、卢总督这等忠臣良将相提并论,凭他也配?

[袁承志]说: 〈大怒,伸手再是一掌,将桌子拍个粉碎〉袁督师不配,难道你配?

[余鱼同]说: 我当然是不配的,只是那袁蛮子就更不配了,他妄言五年平辽惑君,是为不智;阵前卖粮资敌,是为不忠;矫诏擅杀重将,是为不义;纵敌越境虐民,是为不仁。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智之徒,也称得神州万里长城?这条万里长城是不是太贱了些?

[袁承志]说: 〈冲冠大怒,腾身而起,一把提住【余鱼同】胸口,将其举过头顶〉臭小子,你若再出一句辱及袁督师之言,小爷就一掌拍死你。

[余鱼同]说: 〈被一把抓住,全身劲力全失,心中却丝毫不惧〉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饱读圣贤之书,所谓何事?大丈夫威武不能屈!袁蛮子就是不忠不义不仁不智,误国误民之徒,你要有胆子,尽可活劈了我,要我改口是不可能的。

[袁承志]说: 〈睚眦欲裂,杀气腾腾,左掌已然举起〉……

[安小慧]说: 〈一把握住【袁承志】左手,轻声止住〉承志哥哥,此间乃是宋境,我们尚有要务在身,万不可一时冲动,延误大事。

[袁承志]说: 〈进退两难,手足无措〉……

[余鱼同]说: 黑小子,你倒是学得好袁蛮子,与他神龙岛杀毛文龙之行事一般无二,一言不合就拔拳相向,只图求个排除异己、杀人灭口。

[谢衡]说: 〈起身站立,轻轻鼓掌〉好汉子,果然是威武不屈!江南但有如此义士在,必不会如辽东燕北般沦亡于异族之手。只是阁下你风骨虽好,见识却是短了些。

[袁承志]说: 「无知狂徒,非议忠良!」〈手上劲力略松,将那【余鱼同】掷到地上〉啪!

[余鱼同]说: 〈从容起身,整理衣冠,向【谢衡】遥一抱拳〉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谢衡]说: 不敢称是指教,在下姑苏谢衡,只有一言想问先生:若君困于密室,缺食少水濒死之际,突见鸠汁在前,饮之可延半日性命,敢问你喝是不喝?

[余鱼同]说: 若真是如此境地,安有不饮之理?半日后的生死,就留到半日后再去操心。便是果真毒发身死,好歹也多赚了半日活命。

[谢衡]说: 正是此理,生死关头危急时刻,就是圣人贤者也只能顾及眼前,万难求得长远。沙场用兵不比寻常,战机变化稍纵即逝,今日难知明日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难深思熟虑求得周全,常是进退皆为错,取舍都成罪。

[谢衡]说: 袁督师资军粮于虏部,弃觉华而全宁远,任清兵临城而战燕京,其中原因皆非在私心,而在取舍,皆非在忠奸,而在对错,在轻重缓急。彼于高第退军之际乘时而起,一战宁远,二战宁锦,三战广渠门下,挫奴酋、退洪太,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力全关宁防线不失,一桩桩功绩不可抹煞。

袁崇焕:

[余鱼同]说: 嘿嘿,宁远宁锦诸战,靠的分明是满桂将军和赵率教将军的方略。那袁蛮子书生大言谈兵,不过空挂个名头,又济得甚么大事?

[谢衡]说:  呵呵,譬如魏武败绩因黄盖诈降火攻,为何后世皆云“周郎赤壁”,而非“黄公赤壁”?军有将帅、事有主从耳。袁督师与满将军、赵将军皆已往矣,纵辩得高低曲直,于逝者又能如何?

[余鱼同]说: 袁蛮子杀害东江镇毛帅,铁证确凿,贻祸千古,你又如何解释?

[谢衡]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世人皆存私心,更何况义不养财、慈不掌兵,中军帐前要的是身如臂使令行如一。大明以文统武,世袭公侯尚需礼敬三品侍郎。蓟辽督师节制辽东总兵,擅杀部属是过,非罪也。

[余鱼同]说: 谬论!你莫非说袁蛮子杀毛帅杀得对啦?他给毛帅罗织的那些罪名也是真了?

[谢衡]说: 非也非也,袁督师杀毛大帅实为大错,但崇祯皇帝再杀袁督师就更是错上加错了。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杀了袁崇焕,从此无人能再守辽东,最终害苦的还是我们汉家百姓。

[余鱼同]说: 想那袁蛮子,平台召对妄言五年平辽,一年平到燕京城下,这欺君误国大罪,以大明律正当凌迟处死,杀之有何不可?

[谢衡]说: 不负袍泽,即负苍生,不负社稷,即负君王。我华夏汉家法度,春秋决狱,论心不论迹。至于君权至高无上,欺君便是该死云云,这等鬼话那些朝中饱食终日的大臣、书院读傻了书的腐儒说说便也罢了。我等升斗布衣,本当嗤之以鼻!君不君,则臣不臣,君视臣如草芥,则臣亦视君如仇寇!

[袁承志]说: 好一个『君不君,则臣不臣,君视臣如草芥,则臣亦视君如仇寇!』,为阁下此言,当浮一大白!

[谢衡]说: 袁督师杀过满清鞑子,保卫过百姓家园,就是瑕不掩瑜,就是汉家好汉,就是铁血忠魂!抗虏之先烈,毛大帅也好,袁督师也罢,他们的是非功过,又岂是我辈于江南太平盛世坐而论道之人可妄议的?

[余鱼同]说: 强词夺理,言伪而辩,着实不可与论!〈摇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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