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铝基地 王伟钦//我的母亲 (十九)
感恩相遇 后稷文苑
(十九)
山西铝基地 王伟钦
第二天早上,母亲一晚上没睡觉,给我们四个收拾衣服及行李,并且把姐姐和大哥的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门口,以便奶奶给她俩换洗。
天濛濛,地苍苍。那时我们村没有通公交车。还得步行十五里,下一个大坡,到临晋坐车。姐姐和大哥拉了一辆平车,把我们送到临晋汽车站。
汽车开动,我们高兴地在车上蹦蹦跳跳。少年哪知愁滋味?第一次坐公共汽车,看见什么都感到新鲜,心里激动。而站在车下面的奶奶,姐姐,大哥却流着泪,挥着手,向我们告别。姐弟俩也从未与母亲长时间分离过。突然之间的高别难舍难分。大哥哭着也想上车,被姐姐从车上拉下去,很不高兴大声哭叫。母亲怀抱半岁的四弟,我俩的手拽着母亲的衣襟,母亲听着姐姐和大哥在车下的哭声,心如刀绞,泪流满面。为了保全家人的生命不得不暂时分离。
我们4口人到临汾钢铁厂后,父亲住单身职工宿舍。同室的工友也自觉腾出地方。我们住了二天。父亲在钢铁厂料场找了一间小房子,简单地布置了一下。一张桌子一张双人床。一个铁炉子能生火做饭。母亲常在铁炉子上给我们烤红薯片吃。
低矮的工棚房,出门就是料场的铁道线。给练铁炉运送铁矿石和煤碳等原材料的火车来来住往。汽笛长鸣,从白天到晚上响个不停。尽管噪音很大,但我们常常在汽笛声中熟睡。我们都是第一次见火车,第一次见钢铁厂,第一次见高高的烟囱冒烟,第一次感到外面的世界真精彩,连母亲也激动不已。
那是1960年的冬天,我5岁,二哥7岁,四弟不满1岁。我和二哥常常站在家门口看火车,车头上扣着两个锅,排汽口,冒着蒸汽。火车一来,我俩就喊:”大锅!小锅!大锅!小锅!“直到火车看不见。
一天,父亲带一个中年男子和妻子来到家里,还提了许多孩子们爱吃的食品和水果。父亲让我们叫叔叔婶婶。我们都很高兴地叫着。母亲却始终没有笑脸。
原来,这个男的是父亲的同事,女的叫秀英。姓什么忘了。三四十岁,白白胖胖,剪发头,穿了一身红底白花的上衣。眉清目秀,说话是家乡口音。家是运城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夫妻结婚多年,却不能生育。找了一个女孩,已经八九岁,聪明伶俐。两口子十分想要个男孩。在单身宿舍看见母亲带3个男孩,听父亲说老家还有2个。觉得父母太累,就给父亲提出要个男孩。父亲见母亲太累就答应了。这次来家是专门与父母商量能不能把四弟给他们?
两口子轮流抱四弟亲吻,觉得孩子非常健康,聪明活泼非常喜欢。我和二哥年龄大认生,没挑上。
母亲舍不得。父亲觉得母亲带孩子多,身体太累,经济负担重。这户人家经济条件好,二口子都在钢厂上班。以后不会亏待孩子。母亲觉得有理,勉强答应。
夫妻两人把四弟抱走后,母亲怀里空落落。失魂落魄,坐卧不宁。好在有我和二哥围在身边,心情稍微平静。
我和二哥也觉得失去许多欢乐!平时,除母亲喂奶喂饭,一半时间是我与二哥轮换抱四弟玩耍。突然抱走,觉得像失去手足而不习惯,常央求母亲把四弟要回来!
好在两家住的不远,母亲常带我们去看四弟。记得有一次,母亲为了看四弟,竞追到澡堂子。
我们到秀英家,家门锁着。母亲问旁边的人,说:“秀英带二个孩子洗澡去了。“母亲问钢厂澡堂在哪里?别人指了地方。母亲就带我俩来到澡堂。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澡堂,觉得新鲜好玩。母亲也不懂澡堂规矩,就把我俩也带进女澡堂。正好遇见秀英带她女儿和四弟正在洗澡。我们也脱光衣服。母亲几天未见四弟,就从秀英怀里抱起四弟吻了几口。秀英也连忙把四弟递给母亲。母亲抱着四弟洗澡。秀英把我抱在她怀里帮我和二哥洗。那时的我5岁,二哥7岁。第一次被赤身裸体的女人抱在怀里泡在热水澡堂子里洗澡还是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的享受。当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秀英的女儿十岁多,在澡池子里穿一身红色游泳衣,白皙肤泉,像条阿娜多姿的金鱼轻盈的游来游去,她想教我学游泳,我胆怯地怕水,光着屁股躲她。那场景至今难忘。
后来,母亲又多次看四弟。秀英就领我们上街买水果等。还去照相馆照相。记得有一张合影,秀英抱着四弟与母亲并排坐在一起,我和二哥站在母亲腿两旁。表情都很凝重,没有笑容。
1961年,春暖花开。老家的集体食堂由于不符合当地农民的需要停办了。农民又开始过自给自足的日子。母亲也思念姐姐和大哥,牵挂着奶奶他们的生活,就想回家。
临行前看望四弟,却发现四弟满脸委屈在哭,并呼叫:”妈妈!妈妈!“母亲心软,抱起四弟,给秀英说:“我舍不得孩子!我要把孩子抱回去!“
秀英一脸不高兴。就找父亲。母亲给父亲说,”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不心痛我心痛。我能生就能养。我不怕累!“父亲劝母亲再想想!母亲态度很坚决,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抚养长大!
秀英一家人见母亲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无奈放弃。都是女人,了解一个母亲爱孩子的心。把四弟还给母亲!我们4口人,在临汾钢铁厂停了半年,又回到老家耽子村。
1962年,中苏关系破裂。苏联修正主义者停止对中国的援建,并把专家从援建项目上撤回。建设了半截子的临汾钢铁厂被迫停产下马,一大批工人分批被裁员返乡。父亲是最后一批。
返乡时,厂里给父亲发了一张《返乡证》。上面写:“工厂如果恢复生产,持此证优先回厂上班。要求持此证到当地政府劳资部门登记。
父亲回家后,觉得没面子。当时也不懂到当地政府部门劳资部门登记有什么作用。猗氏县城离家六十多里地,交通不便,也就未登记。母亲不识字,只听父亲说拿此证能优先回厂上班。就把此证当宝贝与粮票布票放在一起包起来放在箱子里精心保存。
父亲返乡回家,因为有文化,大队干部让他当第五生产队会计。五八年人民公社成立后,乡政府叫人民公社,村一级政府叫大队部,居民组叫生产小队。这种行政机构一直沿续到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末期,才又变成乡,村,居民组。
上世纪六十年代,由于文化大革命运动动乱的影响,交通不便,信息不通。1964年临汾钢铁厂恢复建设。招工人员到临猗县政府劳资管理部门查询返乡人员,却未发现父亲的名字。直到1968年,我们从报纸上看到临汾钢厂重新建成投入生产的消息。
母亲从箱子里给父亲拿出保存了六年的《返乡证》,让他到临汾钢铁厂找人看能否上班。
父亲临走时,母亲给他蒸了一锅白面馒,还买了十几斤当地特产苹果。让他送给原来在厂的领导和车间主任等。
父亲到厂后,物是人非。原来认识的领导都不在了。找钢厂劳资管理部门,不认识人。把《返乡证》拿出让他们看,人家说过时了。他们曾在1964年到临猗县政府劳资部门查询过,但没有发现这一张。现在岗位满员,不能进厂上班。
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被人拒绝后也不会周旋。气悻悻背上袋子回家。去时背的十几斤苹果一个不少又死沉背回家。母亲瞒怨父亲不会办事,人又小气。为什么不把苹果给人家管事的留下?父亲说:,“他不办事,我给他留下作啥?“母亲无语。从此后与临汾钢铁厂再无缘分。
这是作者母亲20多年前,在北京《世界公园》门口留念。
后
稷
文
苑
作者王伟钦。山西铝基地教管中心教师。著有《山西铝厂志》等。已退休。现居住西安。
——发刊制作:薛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