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小说如何续写自己的黄金时代 | 知书No.132
129年前,柯南·道尔将他的短篇探案小说集合出版,这就是后来被称为侦探小说鼻祖的《福尔摩斯历险记》。
柯南·道尔并不是历史上最杰出的侦探小说家, 但不可否认的是,继祖师爷埃德加·爱伦·坡之后,柯南·道尔与他笔下的福尔摩斯开创了一个经久不衰的侦探小说世代。
01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1886年,27岁的柯南·道尔仅用3周时间就完成了福尔摩斯系列的第一部作品——《血字的研究》,这部作品当时为他赚了25镑,相当于现在的2900英镑。
这个在原作者心里又矮又胖的中年侦探,却引起了大批粉丝的狂热追捧。出版商的约稿纷至沓来,柯南·道尔起初也乐于靠“爽文”养家糊口, 然而4年后,道尔就对福尔摩斯的耐心耗尽了。
“我想杀了福尔摩斯” ,道尔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因为他我没有办法把注意力放在更好的作品上”。为了阻止出版商的邀约,道尔开出了1000镑的天价稿酬,然而还是抵不过“福粉”的热情,从而一不小心成了当时收入最高的作家之一。
当年福粉的狂热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卷福”粉,以至于在将这位大侦探扔到瀑布底下之后,道尔又不得不打脸,令福尔摩斯起死回生。
但道尔是个有追求的作家,他更希望自己像狄更斯、萨克雷、哈代等人一般,创作出更好的严肃文学作品。在写福尔摩斯的同时,他花费了更多精力去写历史题材小说,以及各种诗歌和戏剧。
然而事与愿违,正如现在人们对道尔的印象,他身后的声名几乎全都被福尔摩斯所掩盖。
在福尔摩斯之后,世界迎来了侦探小说的时代。
从阿加莎·克里斯蒂,到艾勒里·奎因、约翰·狄克森卡尔和雷蒙德·钱德勒,再到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横沟正史,侦探小说从英国火到全世界。
约翰·迪克森·卡尔代表作《耳语之人》,他以自己一贯见长的密室题材为主题,塑造了一系列推理史上不可能犯罪小说的巅峰之作。
在这期间,大量侦探小说被成功影视化,以至于其与流行文化相的融合成了时代的标志性文化现象。情节生动、文学性强、具有社会意义的杰作越来越多,我们甚至可以将其发展轨迹看做现代文化的一面镜子。
从这个角度来讲,道尔对自己作品的“嫌弃”并非是苛责,如果将早期部分侦探小说简单粗暴地总结一下,可以说是“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柯南·道尔生前不止一次抱怨人们对福尔摩斯的狂热,他完成一篇侦探短篇所花费的时间不过一周,情节不乏错误与前后矛盾之处,“只要令人意想不到就行了,细节的准确无关紧要”。
朱光潜曾在《文学上的低级趣味》一文中也提到过侦探小说:“小孩略懂人事,便爱听故事,故事愈穿插得离奇巧妙,也就愈易发生乐趣。穿插得最离奇巧妙的莫过于侦探故事。”
对这种乐趣的痴迷是人之常情,“但单靠寻常侦探故事的一点离奇巧妙的穿插绝不能成为文学作品。文学作品之成为文学作品,在能写出具体的境界,生动的人物和深刻的情致。它不但要能满足理智,尤其要感动心灵。”
无懈可击的推理、匪夷所思的密室还有高潮迭起的情节,是侦探小说夺取大众视野的基本要素,其中最核心的就是侦探小说中强大的逻辑,用合理的逻辑串起最离奇的剧情,这是专属于侦探小说的“爽点”。
然而随着读者的胃口越来越大,单靠写作技巧及悬念布置已经难以撑起一部口碑尚佳的侦探小说了。
02
社会派的胜利?
文学是时代的产物,侦探小说也不例外。
福尔摩斯诞生时,我们也能看到属于那个时代的烙印:虚假繁荣的工业城市和挣扎在开放与闭塞之间的乡村,给故事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但这些社会性背景只是“背景”,故事本身并没有与时代产生令人回味的共鸣。
即使在侦探小说的黄金时代,大多数作品值得称道的也就是其谜团的复杂性和情节的趣味性。著名作家和评论家朱利安·西蒙斯说:“那个时代典型的侦探小说都远离暴力的现实,受害者、谋杀、调查都是象征性的、形式上的,小说主张社会稳定以及恶有恶报的必然结果。”
英国侦探小说作家多萝西·L.赛耶斯直言:“侦探小说是遁世文学。”
侦探小说的入世是从二战开始的。战争,将一切都毁了,城市、生命、文明还有秩序。穷尽侦探小说的所有逻辑,恐怕也无法探明二战中的大屠杀到底为何发生,且不止一次地发生。
与战后一起重建的侦探文学,开始探究人性和社会深处的秘密。
最为典型的要数诞生于日本战后时期的“社会派”。
由松本清张开启的日本社会派,水上勉、森村诚一、有马赖义等作家开始将破案的情节放在广阔的社会背景,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展开,深入罪犯的精神世界,探索杀人犯罪的社会原因,揭示社会矛盾和黑暗现象,批判战争的邪恶。
近些年的畅销作家如宫部美雪、东野圭吾等人,也属社会派。侦探小说的“入世”,甚至让部分读者试图将东野圭吾驱逐出侦探或推理小说作家之列。
东野圭吾新作逐渐开始脱离“侦探”“推理”标签,形成借用推理型写作技巧而实际讨论人物情感的独特风格 。
在日本之外,美国侦探小说大师雷蒙德·钱德勒的扛鼎之作——《漫长的告别》,也是侦探小说走向人物内心的代表作。“自我的揭示”这一主题在本书中得到全面体现,并引发了读者极其强烈的共鸣。
本书是经典文学史上为数不多的侦探小说,虽然钱德勒的作品被称为“硬汉派”,但他对一个人在城市里的孤独感和挫败感的细微描摹,让侦探小说为何具备长久生命力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近期多部作品得到影视改编的中国作家紫金陈,其作品多注重揭露人性的阴暗面,以及针对社会议题的深度探讨。从《坏小孩》到《长夜难明》,对于紫金陈作品的讨论也已超越了普通侦探小说家的局限。
对于侦探小说的创作来说,保持人们追问“凶手出现在第几章节”的热情似乎是永恒的命题,然而“反转又反转”的情节设置,却让这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猫鼠游戏”进入了一个相当疲乏的死循环。
社会派也许并非侦探小说的终点,但文学作品最宝贵的终究是人在时代中的命运与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