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集字书法的巅峰：《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

把别人的书法作品里的某些字挑出来，集合成另外的文章或句子，这个事儿，今天还有很多人在干，比如，他们把鲁迅的字挑出来，组成某个报纸，或者某个杂志的报头或者刊名，这种做法叫做“集字”，唐朝时候，有个僧人，他把这个事儿干到了极致，他集王羲之的字，这本来就很牛了，他集的字表达的文章又是当时的皇帝唐太宗的文章，这还了得，真个牛得不要不要的。

其实，唐太宗最喜欢王羲之的字，是天下皆知的事儿，他自己就用王羲之字体行书入碑写了晋祠、温泉二碑，想想吧，用行书入碑啊，就是从这位老爷子这里开始的。怀仁拍马屁啊，皇帝喜欢王羲之的字体，我就集字弄个碑吧。

《唐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又简称《圣教序》，这里为了避免跟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区分，还叫全名，这个碑其实全称叫《大唐三藏圣教序》。唐玄奘法师（唐僧）至印度取经回，贞观二十二年太宗作此序表彰他做的这个事儿，当时唐高宗还是太子，又写了《述三藏圣教序记》。到了高宗临朝，很多地方就将序、记放在一处刻石立碑。咸亨三年（672年）弘福寺僧人怀仁集了王羲之的字，在西安立了这个碑。

关于这件事儿，启功老人的《论书绝句》第四十二首作了记述。原诗如下：

集书辛苦倍书丹，内学何如外学宽。多智怀仁寻护法，半求王字半求官。

有点不太好理解的是前两句，我们逐句看一下。

第一句，集书辛苦，集字成书的辛苦程度，倍，大幅度超过，成倍。书丹，过去刻碑，一个碑上列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篆额者，就是以篆书题额的那个人；一个是撰文，就是碑文的撰写，称作书丹，就是用红色的颜料书写文字在石头上，这样的话，字迹鲜明，有利于刻石。但是集字不行，集字必须以蜡纸摹写出来真迹，再用细线勾勒每一个字的背部，再上石，轧附在石头上，显出痕迹后，一笔一画地沿着线条刻石，很显然，这样集字刻石要比直接书写的更加繁琐。过去的古碑，也有写上刻工的石工的姓名的，但只写刻石者或者镌字者，就只有这个碑，既有勒石者，又有刻字者。所谓的勒石者，就是把字附于石上的那个人，而刻字者，就是用刀刻字的那个人。据说这个碑刻用时20-25年才刻成，可见功夫！

第二句，内学，算是佛教用语，佛家以佛书为内典，其学为内学；教外的典籍解说佛典的为外典，其学为外学。何如，不如，没有。外学宽，因为这个碑刻上的字集经书经咒时，有很多的误字，原因是怀仁的内学不够精淳，不如他的外学修养深厚。

第三句，多智，聪明。怀仁寻护法，怀仁和尚寻找庇护。

第四句，半求王字半求官。一边从王羲之书圣的字出发，一边以讨好皇帝为方法。可谓“双重护法”。

其实我们都知道王羲之的字写得真好，就算看看不是真迹的《兰亭序》，都叹息的不能行，王羲之的书法笔法精绝，笔势遒劲，字里行间流露出“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的韵致，确是后世学书者难以达到的境界。而怀仁僧人，以20余年的功夫，逐字勒刻，将王羲之的书法面貌尽可能的传递下来，的确可谓中国集字书法的巅峰。

《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里的字是集王羲之的字而成的碑帖，上面的字，绝大多数应当属于王羲之的字体书写摹写下来的，因为当时离王所生存年代较近，怀仁手上可能王的书法资料较多，因此，这个碑上的王字，大体是可以当作我们学习王羲之书法的一个重要姿料。但是，一定要注意到，这是个集字作品，就算怀仁僧人在集字的过程中，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寻找上下连贯，毕竟不是一字书写成的成篇文字，所以，学单字，可学《圣教序》，学整篇的行气贯通，还是要去看看《兰亭序》、《丧乱帖》、《快雪时晴帖》等王字法帖，从中感悟、体味王书谋篇布局的精妙之处。

（《启功论书法》原图及诗解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