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吗?81年那场洪峰
记得81年那场洪灾吗
作者:任重
绝大多数40岁以上的重庆人,1981年7月留在他们记忆的关键词只有一个:大水! 1981年7月13日至7月17日,整个重庆,遭遇了迄今为止建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洪灾。至今,水文部门在发布公开信息时,都还有“1981年以来最大洪峰”等用词用语习惯。 在那场特大洪水爆发的近一周时间里,重庆人的生活究竟如何?现在的重庆,还能找到那些关于那场洪水的记忆?枯燥的损失数字记录背后,究竟又给后来的重庆发展,带来了什么启示? 重庆时报记者通过在重庆档案馆中的官方表述,不同部门亲经历者的回忆,尽量为你还原那段35年前城市记忆。 市档案馆中,重庆市政府关于1981年重庆市抗洪救灾情况官方记载如下:我市长江、嘉陵江从7月13日开始洪水猛涨,16日长江洪峰高达193.38米,嘉陵江洪峰水位高达208.17米。 重庆历史上,长江和嘉陵江洪峰高度均超此次的,有史可查的只有1870年,分别为198米和214米。而35年前这次洪水的起因,则是源自于1981年7月9—14日,长江上游四川盆地发生的罕见的大面积连续6天暴雨。 官方资料显示,35年前的重庆抗洪指挥部首次得特大洪水来袭消息,是7月13日23时。清晨2时至3时,全市开始紧急通知电话各区县。 当时的抗洪指挥部工作人员林振强,在办公室里整整接了4天4夜电话,全部是沿江区县,厂矿、街道,公社、部队来电询问。 各街道的档案记录中显示,重庆主城大多数街道,机关单位是14日召开的紧急抗洪部署,也是在14日上午,重庆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市进行了洪水预警。 在重庆时报记者采访的10余个亲身经历者中,对那场洪水最直观的记忆,停留在7月15日,一个周三,重庆部分地方有暴雨。 前重庆建工集团二建公司董事长陈道友,那天下午是从北碚人民路203工地办公室二楼窗口,搭着木板跳出去的,因为猛涨的嘉陵江水,直接淹没了办公室一楼大门。 陈道友当时还不知道,那天北碚的主要街道被洪水淹没了2/3。在8月份重庆市政府的灾情通报中,北碚区排在第一位。 地处化龙桥的重庆微电机厂工人苏其昌,则在回家路上看到了化龙桥街道上的古桥被洪水漫上,并淹没。但他没有停下来看,因为自己的家已经进了水,床都浮了起来,他得赶回去搬家。 尽管14日下午,要涨洪水的消息已经传达开,但15日大多数重庆人都依然在工作岗位上,以至于洪水开始袭击两江水岸,很多人是奔跑着回家搬东西。 前磁器口街道主任何泽军,见证了嘉陵江水从现在的磁器口码头,一直漫到现在的古镇商业街上的过程,周边的国企职工飞奔回磁器口搬家的一幕。 当年24岁的水上公安局民警张明,则是饿着肚子冲上牛角沱嘉陵江边的趸船,和10多个同袍一起,随时清理上游冲下来的大树、杂物、避免趸船负重过大而翻。但随后他们也发现自己估计错了形势:水大得可怕,一度连他们自己都被困在趸船上下不来。 1981年洪水袭击重钢李子林厂区情况(重钢档案馆提供) 发黄的档案中,记载了很多现在重庆人熟知的地名,在35年前被淹没的情况。譬如,磁器口,弹子石码头、化龙桥、菜园坝、重钢三厂…… 这些地方,现在或变成著名风景区,或变成高档住宅区,商业区。但在当时,都在一片汪洋中。 磁器口古镇也被淹没了2/3。现在的古镇正街上,还留下了当时磁器口最高水位的标记,高度和现有店铺大门几乎齐平。 原南岸第一人民医院医务科科长杨耀川,记得弹子石码头是重灾区,几乎全部被长江洪水淹没。 沙坪坝档案馆化龙桥街道的档案中,则有如下记载:整个街道受灾比例1573户,受灾人口占比15.2%,街道办事处,水漫到人的膝盖深。 重钢档案馆里,唯一一张记录当时长江洪水漫到厂区的照片,是描绘于李子林下面的3号高炉,4号高炉,都因洪水熄火。 追寻那场35年前洪灾的记忆中,重庆时报记者惊讶的发现,几乎没有一个人,感到害怕。 陈道友是这样理解的:改革开放初期,大多数市民的全部家当都不多,更重要的是,当时工友,同事之间的感情淳朴得很,互帮互助的行为,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原本应有的恐慌。 苏其昌记得那天自己能够抢救出部分财物,全靠工友们的帮忙,有的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就主动上来帮忙。 何泽军说,当时的市民持有一个观点,即水不进门不搬家,对这样大的洪水心理估计不足,所以很多人是涨到家门口才意识到洪水大得可怕。 但“不怕洪水”的勇敢,也滋生出了一些过于乐观的情绪。不少市民甚至做出了一些危险举动:跑到长江边、嘉陵江边去看洪水。当时的嘉陵江大桥,一度拥挤满了市民。 而看到市民涌向朝天门码头时,当时的市中区做出一个紧急决定:除了继续用广播喇叭劝开群众外,干脆用麻绳把到朝天门、储奇门码头的去路,全部封闭。 张明就在趸船上,看到了不少市民跑到江边看洪水,自己从心里感到着急。而在趸船上的他,最能感受那场特大洪水的恐怖:整个船都是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被洪峰卷走,10多个公安干警没有一个敢睡觉,打盹也是穿着“水背心”坐着,随时准备跳水。 1981重庆公安干警抗洪第一线图片(市警察博物馆提供) 35年前的市政府通报中,曾有这样的总结:整个洪灾期间,全市受灾人数22万多,工厂被淹419个,商店580个,学校71所,也出现了部分人员伤亡……这些数据,其实已经在所有重庆人的努力下,被降低到了最小。 35年前的那场洪水,让整个重庆城经历的是一次全民救灾的总动员。很多英雄事迹,或湮没或尘封,一些部队的番号甚至都已经变更多年。 重庆市政府在当年8月份的总结中提到,全市驻渝部队6000多名指战员参加抗洪抢险,市公安局每天保证3000余警力保证群众安全。 在菜园坝,几栋老房子因密度过大,连橡皮艇都无法靠近营救受困市民,当时的82329部队5连,是用轮胎绑上木头靠过去。 7月15日,北泉水文站旁边的电杆都被淹,随时有和主城失去联系的危险——当时的690工厂技术部,是冒着洪水抄小道送去发电机,保证电讯不中断。 那几天,整个重庆公交部门无一人休假。仅仅7月15日下午,市中区的主要干线就增开60多班,尤其是在市中区到北碚这条线路上,采取的是从山洞、青木关绕行的方式。 弹子石的重庆卷烟厂,在二楼被淹的情况下,从14日至16日三楼车间居然还在冒险生产——因为停产一天要给国家造成数十万损失。 7月16日晚最高洪峰过境后,逐渐画上句号。全市的自来水,在7月18日就全部恢复供应,随之而来则是灾后重建工作。 陈道友说,除了政府机关、部队官兵外,其实单位工会在那次洪灾中发挥的作用也很巨大,因为洪灾后的慰问、救助等工作,是靠工会人员挨家挨户走访完成。 何泽军记得很清楚,7月18日洪水退后,磁器口街道上布满了足有半米厚的淤泥,时值夏天,臭不可闻,是部队官兵赶过来,在口罩等缺乏的情况下,一铲铲的清除掉。 在重庆28中里,现在还保留有一块抗洪纪念碑,记录的是1981年洪水淹没学校操场时的最高水位:182米。 35年前那场特大洪水的影响,至今我们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譬如,重庆滨江路的防洪作用建设标准,灾后救助方式,乃至水上公安局的专业培训。 现任重庆历史名城专委会秘书长吴涛记得,洪水漫到大溪沟,一号桥,直接造成了当时的交通阻塞。所以,重庆第一条滨江路长滨路,就是参考的当时洪峰标准建造。同样情况,也出现沙滨路的建设中。何泽军也说,大约在1999年开建的沙滨路牛角沱至石门段,也参考了1981年洪水标高,起到防洪作用。 沙坪坝迈瑞城投公司董事长漆小强告诉直记者,正在施工的沙滨路磁井段,其防洪护岸就采用50年一遇洪水位标高,而1981年重庆那场特大洪水,就是重要参考指标。 至今依然在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工作张明回忆道,1981年大水后,市公安局水上分局总结经验时,大家讨论出如下几点:1、设备落后,当时冲上趸船的10多名水上分局民警,和外界的主要联系只有1部步话机,2、全水上分局只有一条巡逻艇,而且人手严重不足,保证群众安全力量有限;3、在气象,水文,培训上专业知识缺乏。 他说,后来1984年、1986年都有几次大水,大家救灾时就有经验了许多,尤其是在气象,水文知识上,培训的力度更大,大水来时更为冷静。 市海事局副局长司太生说,1981年洪水对重庆的影响,不会再重现。因为长江上游已经有水电枢纽,城市已有防洪堤坝。2012年洪水再袭重庆时,重庆海事局就根据1981年的经验,在长江航道实施了禁航等措施,所以当时重庆无一人死亡。
【作者系原《重庆时报》记者,现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