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湾陶魂│交织、凝聚与升华——读冯祖辉的神话人物陶塑有感 / 开普饭

《文化参考报》大美术周刊专栏

石

湾

陶

魂

主持：高世现

本期推荐：冯祖辉

当我看到冯祖辉这组神话人物的石湾陶塑，我是形如观看戏台上戏剧一样，一幕接一幕被它们所表现的艺术语言所吸引，他们的五官被刻画得入木三分，仿佛世人确有此人，而陶泥捏出来的线条更表现出一种现代雕塑作品的张力。

专评

交织、凝聚与升华

——读冯祖辉的神话人物陶塑有感

撰文：高世现

我觉得，石湾陶塑和木雕都是一种对于形象和空间的处理手法，木雕是削减意义上的雕与刻，而石湾陶塑是叠加意义上的雕与刻，确切地说，一个由外向内、一步步通过减去废料，循序渐进地将形体挖掘显现出来，而另一个在一次次的加法造型中，运用传统的捏塑、贴塑、印贴等手法，将人物一点一滴造出来。

我是很喜欢石湾陶塑的。我想强调的是，石湾陶塑的制作者不是什么陶塑工匠，他首先是艺术家，尤其是在塑神话人物之时，石湾陶塑比国画形态更逼真、神态更传神，而且这三维的“立体的国画”，正是由于集合了工笔白描、泼墨写意、雕花釉彩等多种手法，达到形神兼备、气韵生动之境界，才显得神话人物触手可感，四面可观，用泥与釉实践着形神兼备、气韵生动的中国美学。

所以，当我看到冯祖辉这组神话人物的石湾陶塑，我是形如观看戏台上戏剧一样，一幕接一幕被它们所表现的艺术语言所吸引，他们的五官被刻画得入木三分，仿佛世人确有此人，而陶泥捏出来的线条更表现出一种现代雕塑作品的张力。

冯祖辉的《大圣》让我不仅体会到作品在“脱壳而出”的快感，这是一款踏着五彩祥云，光芒万丈、由天而降的大圣，神韵十足。谈起行者孙悟空那猴首人装的艺术造型，则需追溯到明代《西游记》小说成书以前，至少在隋唐时期，十二辰中的“申”像，就已经从写实的猴子被塑造成猴首人躯身穿袍服的形貌。就是由历史上唐玄奘西天取经而铺衍的故事中，出现有随行的猴行者，《西游记》也非首创，至少在五代时已经出现。甘肃敦煌榆林窟西夏时期的壁画，有西行求法高僧礼拜普贤菩萨的画像，在高僧身后随有驮经的白马，白马旁立有合什礼拜的猴首人身的猴行者。这些猴行者的形貌，正是后来孙悟空艺术造型的前身。除了猴首人身的神异造型以外，中国古代文物中更多的是写实的猿猴造型艺术品。其中年代最早的是史前的原始陶塑。在湖北天门市石河镇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出土的小型陶塑动物中，有高度不及5厘米的小陶猿猴。由于形体很小，史前艺术家只塑出它的大轮廓，但是已能掌握猿猴的体质特征，极为古拙传神。而石湾陶塑借鉴西方现实主义雕塑的技法，趋于写实，所以冯祖辉的《大圣》眼神很是犀利，透射出它的智勇双全，神情坚韧而张扬，仿佛随时会挥舞着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在这世间一棒定江山。石湾过去有把孙悟空供奉为“大圣公”的传统，祈求学得神通广大，百折不挠的本事，把家乡建成花果山水帘洞般的人间乐土。冯祖辉的《大圣》生动而传神，引人注目。冯祖辉的《大圣》是现代的东方超人，冯祖辉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将东方超这种精神追求抽象化、标记化，他的大圣像个偏执的人，虽是猴头，却眉竖如剑刀，喜怒形于脸，他一直在追求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一种艺术特有的表达方式。

而冯祖辉的《瑞气祥和》则是民间广为流传的道教八位神仙。八仙之名，明代以前众说不一。有汉代八仙、唐代八仙、宋元八仙，所列神仙各不相同。至明吴元泰《八仙出处东游记》始定为：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曹国舅、韩湘子、蓝采和、何仙姑。

冯祖辉的《瑞气祥和》仿佛就是将中国神话历史化。你看。右手持扇弯曲於左胸前，袒胸露肚，头部前后秃的汉钟离，双手执鱼鼓头戴帽留长须的张果老，双手执横笛耳垂厚大双下巴的韩湘子，留短卷胡头部挂布巾右手执葫芦左手撑拐杖的李铁拐，右手执阴阳板曹国舅，发髻两边各插一朵荷花双手捧著有花、叶、蓬的一束荷花的何仙姑，双手捧花篮的蓝采和，右手执拂尘背上负长剑的吕洞宾，这仿佛是一个立体的史实，这仿佛是一个古与今、神与人并存的多维空间。

其实神话人物不好塑造，他们既是神，也是人，神性与人性如何共存？神也许是人类精神生活的终极实在，是人类精神生活的顶层，是人们信仰的对象，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归人间，要有烟火味。一个雕塑要成为艺术品，就必须触及到人类精神生活的底层从而与终极实在取得某种联系。其实“八仙”伏是地道的中国土产。他们不像佛祖和菩萨那样高高在上，虚无飘渺、法力无边；他们只是“游戏人间”的“人仙”，与仙人有所不同。所以冯祖辉的《瑞气祥和》的神话世界也因此具有更加丰富的现实内涵，民间的“八仙贺寿”不仅体现了天地的物质性的沉重，而且体现了人类在大地之上游走的文化踪迹，还体现了某些超越大地之上的精神光照。汉钟离——扇；吕洞宾——剑；铁拐李——葫芦；曹国舅——笏；蓝采和——拍板；张果老——渔板；韩湘子——笛子；何仙姑——莲花；他们所持的法器，在民间，就象征吉祥如意、万事顺利，所有这些总的交织、凝聚在冯祖辉的陶塑之中，才显得其实“神话”也是人创造的，最终他们还得回归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