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 柯秋燕的随笔第三种色（三）

第三种色（三）

十九

天气很好。因为“玛莉亚”台风的关系。天格外蓝，云格外白。空气阳光透彻地令所有的一切都显出原本的样子。树是树，屋是屋，没有遮蔽。河里的水，波光晃耀。婴儿眸般，一味地注视天之蓝。

魏晋南北朝时，竹林七贤之一嵇康，有朋友来看他，他不穿衣服，迎出去，朋友惊讶他不得体。“天地为我庐，此庐是我衣”于是他说。意思是，天地是我的房子，而房子就是我的衣服。现在是你跑到我的房子里，不得体的应该是你才是。

在此不主张不穿衣服，就是这种天地为家的心量。我跑在5公里的路上，周边的一草一林，一枝一叶，温柔的水，坚固的桥，原生的或是再造的。它们都是显出它原该的样子。灰尘落在那儿，就在那儿，任某一时来一阵雨一阵风，任烈日曝晒。

路两旁的草地，有割过的痕迹，青香。我常想，求自在不得自在，自在，究竟于我何在？安心写出300字时？一个人向内观照自我时？跑上5公里时？字写到这，书房里没开空调，流汗但不烦躁，是自在。但，一旦打开手机，各类信息，或者与你沟通不善，或者与他一言不和。则完全又是另一种样子。

《庄子·山木》篇中有一个故事：

你驾驶一只小舟在河中游走，有一只空船撞到了你，虽然你脾气不好但是不会生气。如果有一个人在那船上，你就会大声呼喝，一次对方没听到，你就会再三地呵斥人家，并且会口出恶言。

之前不生气可是现在却生气，为什么呢？因为之前是空船而现在船上有人。明白了这个道理，谁能加害我呢？不以自我为中心，虚怀若谷地生活在世上，看来总是自己害自己。

二十

晴好，风清。

见爷爷坐在门口椅子上长吁短叹。原来是很久以前太祖母留下的两间小屋，现大队要求拆除。那么奶奶平时收集的如童车（3部）等等，足足占满二间小屋的“某什”便一下子成了漂浮物。两老为此很是不安。

昨天在厨房后窗远远望见爷爷用一个三轮车，推着过来，奶奶跟在后。出于好奇，看看究竟是什么。一问才知大事发生。劝慰奶奶（爷爷听不见）都不要罢。奶奶说冰箱是好的。其实那台冰箱已经用了不下十五年。搬家又买了新的，近三年未开动，谁知道是否好用呢？

便对奶奶说：妈妈，你让收旧货的收了去，待厨房帮你造好，再帮你买只新的。

但爷爷奶奶的脾性如此：旧的曾经没坏，就当新的收好；纵是坏的没散架，当能作用收好；“某什”散架零碎，拣择之后，还是收好；为此特为他俩订条“规矩”：

不要将不可用或者以为可用的旧某什，拿各色塑料袋子装着放在屋内某个角落。

现在奶奶做得很好。但奶奶还是听不见要买新的，爷爷本来就听不见，试图把冰箱搬到大厅放放。我没答应。

所以早上爷爷就无法想了。还有一个碗盏橱！放哪儿去呢？！我出门十分不忍。有间小屋多好，可完全寄托爷爷奶奶的烦恼。而我们的烦恼用一间小屋盛装却是远远不够。好讽刺！

二十一

晴，已然是夏天了。麦子黄熟的速度很快，草拔高到可以歇歇，便在太阳下低垂着头。

跑出村子不远，是处农庄，机耕路两旁高高的广玉兰树正在盛花期。香气四溢，今天对守卫说，可以沿着这条路跑步吗？

可以可以。村里人大都热情。这条路上无有行人、车辆，正对着东方日出。很清静。过一道桥，一片开阔地，有紫色的马鞭草，黄色及杂色矢车菊。更有一块草坪，因为没有很多人踩过，很诱人。

昨天，看到一个很有趣的实验。分享给大家：

100个人被随机分为三组。

A组中的每个成员都得到了一盘小萝卜，并被要求全部吃光。

B组中的每个成员都得到了一盘饼干，并被要求全部吃光。

C组中的每个成员可以选择他想要吃的东西，或者什么都不吃。

在所有的萝卜和饼干都被吃光以后，每个人都被要求解答同一道难题，这道难题实际上根本没有答案。

B组和C组的人在猜了大约15分钟之后放弃，A组的人只猜了7分钟就缴械投降了。

研究者从这次实验中得出结论：A组成员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毅力去吃掉那些萝卜，而B组和C组成员仍有大量的毅力去解那道难题。

意志力就像手机的剩余电量一样。

每天早晨你都是充满电的，随着你不断使用你的电力，最后电力耗尽，你也就毫无意志力可言。

注意保存你的意志力，以便在最需要的时候使用。

二十二

晴，高温。昨天发现一处农庄。晴空下如此美丽。脱掉跑鞋，踩在草地上，柔软厚实，露水星星凉意。隔年草茎时而抵着脚掌令我小心翼翼。

“坚持做一件事很难，何况你还做了那么久”。刚刚与一朋友调侃。跑步这件事，和发朋友圈，看似不关联，可又紧密联系。

翻阅我以前的纪录，觉得日子是被我自己剪碎了的一块布。自开始跑步，小跑上5公里，一天总有一个时间段是一体的。因此，对于坚持下去的人都随喜赞叹吧。

江南水乡，桥多。昨晚散步，走过一道道桥。每一道桥，风景不同。我如此喜欢在桥上看风景拍风景。在5公里路上。桥不仅是承载，更多是连接。

当我站在桥上，看太阳从东方升起，看落日余晖洒在河面上，桥刚好是个轴点，这些就在心里定格成画。

苏州灵岩寺后山有座桥，是我看到过最有意味的。明学老和尚题名曰：平安桥。

它平铺在山路，认知上不算桥。但它却是承载着生命的希望。从此岸到彼岸，平平安安。老和尚殷殷祝福您我，都收到了吗？

愿我们都平安到达目的地。

二十三

晴，闷热。

一路上遇到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几乎异口同声说一句话：天这么热，奔啥呢？

意思是不跑都出汗不止，还跑，用意何在？

大多数时候，我笑而不答。今天好心情地回答了四位阿姨，干脆利落地：减肥！

阿姨们更喜欢了。从声音里听出来，我已跑去老远，她们还在讨论：不肥呀，肉不多！专拣好听话听的我，也欢喜非常。

但其实自己清楚：减肥、健身等都不是跑上几公里的实质。

譬如对阿姨们，你说减肥比健身来得易懂且同理心易生发。

而若说健身，虽然减肥也是健身的一部分，却对她们来说，因概念陌生而显得格外遥远，无法产生共鸣了。

那么她们没那么高兴，我也得不到欢喜。从这起小事看，共鸣就是认知上与他人保持一致性。

二十四

有几天没去那处农庄，广玉兰花瓣散落，香气已尽。田野间，更叠的秩序不慌不忙。

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去的一定会去，不着痕迹。最后，也许只在你心所到之处，身所到之处。

本是想拍草地，不期然有株虞美人兀自绽放，引来一只蜜蜂，十分专情。无視我的到来，似乎也扰动不了它专注的心。我的影子、手机几乎贴近于它，依然一心不乱。

扇动翅膀靠近、停顿、冲刺，达到目标。这一组动作，完美至极！让我呆看很久！

每一个心念，当下付之于行动，结果都不是我们身未行，而心行弯弯绕绕的样子。回头再看：该多么赞叹自己！

凌晨，沉沉迷迷，雷声急雨敲窗。人像是走了老远的路，静坐到5点。清醒，换上运动服，出门，天暗，风雨欲来，依然有一个心念试图说服自己：雨要来了。

但想到曾看过的一篇文章，是村上春树如何坚持一日10公里且雷打不动。雷打不动这个词打动了企图不跑的我。象握手言欢，认为可以试试雷雨天气究竟是否能雷打不动。等雨，而一路无雨。身与心携手合作。

现在，雷雨交加。我在写“跑上5公里”一切好像都那么刚刚好。而所谓的刚刚好，是不是就是把握住当下呢？

我想对我个人跑步而言，当下只是走出去，跑起来。其它的一切都是助缘，不是我跑或者我不跑的借口，搞清楚本与所：自性清净的心与迷人的心，花言巧语的心，哄宠恐畏的心就自然显现。它们原来都是我自己。

柯秋燕，1968年出生于湖北阳新。1988年定居江苏昆山。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