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川》背后:三年血战,19万人殉国,人民从未遗忘
95岁的吴秀真老人,在过去七十年岁月里,常捧着一张残缺的合影,无数次地问:“照片能不能重照?”
这张“全家福”上,只有她与当时年幼的女儿,却没有丈夫冯世杰的身影。
一张残缺“全家福”,藏着吴秀真七十年的思念。
1950年,年仅25岁的冯世杰奔向抗美援朝的战场,从此杳无音讯,留下妻子吴秀真独自照顾母亲与不到四岁的女儿。
战火纷飞,淹没了爱人的声音。一年多没有丈夫的消息,吴秀真以为冯世杰变了心,一气之下将他离家前拍摄的一家三口照片剪去一半。这个误会,让她在往后余生追悔莫及。
后来,吴秀真等到了丈夫的阵亡通知书,还有一张烈属证,没有遗骸,也不知安葬在何处。
她,从来没有忘记爱他。吴秀真不停地寻找冯世杰的安葬地,也希望把照片中丈夫的那一半拼回来,就算冯世杰再也听不见了,她还想告诉他,我在等你回家。
在冯世杰牺牲的68年后,志愿者在朝鲜的一处志愿军公墓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并将消息告诉烈士家属。
那一天,吴秀真涕泪横流,哭了一个下午。耄耋之年的她无法亲自去朝鲜看一看等待多年的丈夫,只能让家人替她在墓碑前问问,那里冷不冷?
有人为了却老人心愿,用冯世杰烈士现存的照片为吴秀真老人合成了一张新的“全家福”。
“修复”后的冯世杰烈士一家合影。
照片中,是烈士永远定格的青春。照片之外,是一个老人长达七十年的深情思念。
197653,这是现已确认的抗美援朝烈士人数。其中有冯世杰,还有无数长眠于异国他乡的烈骨忠魂。
在告别亲人奔赴战场之前,他们也是一个个平凡青年,本应该拥有美好的未来,如你,如我。
群众踊跃报名参加志愿军,先后有240万人参战。
近日上映的电影《金刚川》,将故事背景放在抗美援朝最后一次战役——金城战役中的一场“护桥”之战,再度唤醒了人们对这些“最可爱的人”的致敬与怀念。
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家园,让新中国站稳了脚跟,换来今日山河无恙。
《金刚川》剧照。
1
二战结束后,朝鲜半岛以“三八线”为界,出现了各自为政、互相对立的两个政府,双方于1950年6月爆发了朝鲜战争。
此后数月,美、苏、中等国被不同程度地卷入其中,战火烧到鸭绿江边。
战争中的朝鲜妇女。
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政府请求下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打响了共和国捍卫正义的第一仗。
志愿军入朝作战前,周恩来说:“我们不想打,但是敌人逼我们,快到鸭绿江边了,不能见死不救,这是援朝,也是卫己。”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在两年零九个月的残酷战争中,志愿军参加了134起重要的战役和战斗,197653名抗美援朝烈士捐躯疆场。
《金刚川》中有一句借志愿军老兵之口说出的台词,“那一年,俺们才十七八岁,唯一想的就是通过那座桥,没有一个怕死的。”
影片中,桥边的志愿军将士装备紧缺,时刻警惕着敌人的轰炸机,但大敌当前,没有一个人退却。
高射炮兵为了掩护战友不惜与敌机正面刚。工程部队在炮火中前赴后继,架设桥梁,一切都是为了让主力部队准时赶往前线。
志愿军发起冲锋,采用的是“三三制” 战术。
历史上,志愿军将士正是如此,以舍生取义的觉悟,打出了中国军人的血性。
上甘岭战役中,孙占元双腿都被炸断,仍然抱起机枪向敌人扫射。在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他拉响早已准备好的6颗手榴弹,与攻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时年27岁。
1950年11月,杨根思奉命坚守小高岭阵地,在敌人的猛攻下,打到只剩下作为连长的他和一个重机枪排排长。
杨根思让排长带着重机枪先撤下去,之后,他抱起炸药包冲向敌人,点燃了导火索。28岁的杨根思在此战中牺牲,他生前所在连后来被命名为“杨根思连”,这是我军第一支以英雄名字命名的连队。
杨根思(1922-1950)。
况重晚作为第一批志愿军入朝作战,离开江西老家前,他的妻子已身怀六甲。
直到牺牲,况重晚都没能见过儿子一面,只留下了18封带着战地硝烟的家书。
他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我现在抗美援朝,一心一意保家卫国,所以当兵也是光荣的。”并告诉她:“希望好好爱护自己身体,家事更加注意些,我在外面,不需要记挂。”
况重晚的家书尽是对家人的牵挂,还有对未来的向往,可是他再没有踏进家门。
他也在信中说出了志愿军战士义无反顾的决心:“现在我们为了祖国幸福,为了实现真正的和平……连尸骨都抛在异国他乡。”
1952年7月,况重晚在一场反轰炸的战斗中牺牲。
况重晚烈士的家书。
2
那是祖国一穷二白的时候。
孙占元烈士是河南临淇镇人。他居住的乡村不过500多口人,位于海拔1000多米的山上,常年干旱,连喝水都成问题。参军前,孙占元对前来送行的乡亲说,等仗打完了,我就回来,一定打一口深井,让全村的人都吃上水。
在出兵朝鲜之前,新中国面临着百废待兴的经济景象,全国工业设备利用率平均只有45%左右,工业产量甚至只有抗战前最好纪录的30%。
湖南一个76岁老人将存款捐给志愿军。
即便一无所有,志愿军也敢和强大的对手掰手腕。
电影《金刚川》展现了敌强我弱的危机感,以及英雄在战场上的转变。
影片中,高炮兵的弹药屈指可数,张译饰演的排长一开始都舍不得打,最后却是他独挑大梁,与对手的战斗机进行了一场震撼对决。
电影中出现的苏制M1939式37毫米高射炮。
《金刚川》中两军交战的场面触目惊心,从战士隐蔽时的屏息凝神,到炮火连天中的血肉横飞,都还原了战场的惨烈与无情。
然而,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真实情景更加让人心痛。
前志愿军野战医院的护士长刘芳回忆,随着战争的深入,伤病员越来越多,病房不够,志愿军就在空地上搭草棚,没有消毒酒精就用煮饭的锅把水煮沸杀菌。
有的烈士是在战斗中跟敌人拼刺刀,内脏外露而感染;有的腿被炸断,骨头外露而感染;有的在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环境下身患重病。
因为缺少青霉素等药品,大量伤员因伤口感染而死。由于延误治疗时机,加上当时的医疗技术条件有限,许多伤员因救治无效而死亡,牺牲后就地安葬。
抗美援朝时,哈尔滨医科大学组成的医疗队。
常年从事抗美援朝研究的志愿军老战士曹家麟认为,除运回国内安葬的烈士外,至今还有大约18万志愿军烈士安葬在朝鲜。
《金刚川》中,也有展现高炮班战士在就地安葬战友遗体后继续战斗的情节,而这部电影的英文译名更加简明扼要,The Sacrifice(牺牲)。
先烈英灵重回故土时,祖国早已焕然一新。
从2014年到2020年,我国先后迎回716位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安葬于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牺牲在异国他乡的英魂终长眠于祖国。
曾经被志愿军从战火中救出的几名朝鲜妇女, 向烈士致祭。
3
导演管虎说:“我们(电影《金刚川》)的主题是牺牲。中国人之所以能在板门店谈判,凭的不是武器装备,凭的是勇气和牺牲。”
《金刚川》的故事以金城战役为背景展开,可见主创团队的良苦用心。
金城战役,发生于1953年夏季反击战役中,这也是抗美援朝的最后一场战役。志愿军超过24万人参战,通过这一仗,成功地将南韩与联合国军拉回停战的谈判桌。
同年7月,战争双方最终和谈,签署了停战协定,抗美援朝胜利结束。
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在停战协议上签字。
在这最后一战,1953年夏季反击战役第一次进攻和第二次进攻期间,志愿军为了打击东线的敌军,曾经在今朝韩边界金刚川岩里渡口架起一座载重桥,作为补给线。
金刚川水面最宽处达60米,没有桥梁根本无法通过。
金刚川的地理位置。图源/谷歌地图
当时,距离上级要求通车的日子仅有8天,志愿军工兵第十团第三连连长张振智率领工程部队,在这场战役中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经过7天7夜的奋战,工兵连提前一天架起桥梁。之后,敌军的炮火密密麻麻地落到桥上,七孔桥瞬间就被炸掉5孔,剩下2孔在水中晃悠。
每次桥被炸毁,工兵连就拼命抢修,平时十几个人抬的建筑材料,六个人抬起来就跑,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修了炸,炸了修,确保隔天桥梁畅通无阻。
敌军为了炸毁这座桥,在桥周围200米内总共投放炸弹350多枚,炮弹2400多发,但最后沿岸的树林被烧光,石头炸成了碎片,他们也无法摧毁这道钢铁般的桥梁。
《金刚川》中那座炸不毁的木桥,就是来源于此。
志愿军工程部队修桥。
4
《金刚川》以真实历史为背景进行创作,管虎、郭帆、路阳三位导演从三个视角、多线叙事呈现一场护桥之战。
影片中,为了让大部队准时赶赴前线,围绕守护这座生死之桥的共同目标,志愿军战士在金刚川履行着不同的使命。
张译饰演的高炮兵排长张飞与吴京饰演的班长关磊,是一对师徒,性格迥异。
《金刚川》剧照:张译饰演张飞,吴京饰演关磊。
为掩护修桥的工兵连与过桥的大部队,他们用高射炮与敌方空军进行了几场殊死搏斗。
为演好高炮兵的角色,演员们都提前进行了训练,在影片中操作高射炮十分得心应手。
关磊是个暴脾气,他看似不满于徒弟兼新任上司张飞太怂,偏要与他争抢暴露的第一炮位,实际上是自己当“活靶子”,把更大的生还机会让给对方。
《金刚川》剧照:吴京饰演关磊。
李九霄饰演的步兵班长刘浩,揣着逝去战友的相片,一心想奔赴前线,他与张译、吴京角色的名字有着“关张刘”的隐喻,充满英雄色彩。
可他就像志愿军中那些无名英雄,也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十七八岁孩子。
他会偶尔偷偷看着同乡的女通讯员,连人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打听到了,却赌气地说,她都不晓得我名字。
随后,两个年轻人“前线见”的约定,满是天真与美好,却见证了现实的残酷。
《金刚川》剧照:李九霄饰演刘浩。
战士一个个倒下,张飞依旧对工兵连承诺:“你安心修桥。”
魏晨饰演的工兵连连长闫瑞,代表工程部队。每当敌机轰炸后趾高气昂地离去,工兵立刻用惊人的速度搭起桥梁,不到几个小时就再次修好。
桥毁了,人还在,便无所畏惧。
《金刚川》剧照:魏晨饰演闫瑞。
邓超饰演的角色高福来是刘浩的连长,情绪一激动就飚出方言,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但他坚定地对刘浩说:“修桥也是战斗。”
哪怕战至一人,也要守住桥。
《金刚川》剧照:邓超饰演高福来。
影片最震撼人心的的一场戏,是原本谨小慎微的张飞点燃了高射炮周围的火把,暴露在敌人眼前,拖着残缺的身躯,在“丧门神”(轰炸机)的轰鸣声中发出最后的怒吼。
拍摄这场戏时,张译表演太过投入,甚至一度缺氧晕厥。
正如影片所说,志愿军没有一个怕死的。他们明明是一个个有着真情实感的普通人,却在关键时刻,成了视死如归的英雄。
《金刚川》剧照:张译饰演张飞。
作家魏巍从朝鲜战场归来后,在《谁是最可爱的人》中如此描写志愿军战士:
他们的品质是那样的纯洁和高尚,
他们的意志是那样的坚韧和刚强,
他们的气质是那样的淳朴和谦逊,
他们的胸怀是那样的美丽和宽广。
在《金刚川》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
影片结尾,遭遇轰炸之后的金刚川,宛如地狱,烈火焚尽的残桥上,战士前仆后继,没有木材铁钉,就以人力成桥。从来就没有奇迹,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电影落幕,唯有沉默,眼含热泪。
《金刚川》电影海报。
《金刚川》中,他们守住的不仅仅是一座桥,更是每个人心中的家与国。
血与火浇筑的桥梁,也是新中国曾经走过的道路,而今,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斗,祖国的大桥巍然屹立。
致敬,为了197653个伟大的灵魂,为了“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