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最美微刊第一百六十期 | 甲骨文
爭 做 中 國 最 美 微 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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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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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逢
甲骨文,三个多么古意的字。出现在中学课本上时,读到时石破天惊——片龟的腹甲,一片牛的骨头,或者一块鹿骨,密密麻麻刻上了那天地之初的文字。
多少年过去了,筋也腐了肉也烂了,白骨林林上,是一片文字。
它一直沉默地睡了数千年,直到一个夜晚。
那个叫王懿荣的人来买药材。
那是1899 年的夜晚,那些甲骨文的阴魂争先恐后地挤了过来:快来救我,我们在这,我们在这!其实是呼喊着王懿荣。
注定有些事情是命中的相逢。它们一定在这里等待了王懿荣很多年。
在王懿荣之前,它只是一味中药,和各种药材一起,被熬成了药汤,然后百转柔肠,喂进了病人的肚子里。那些文字,也被喝进肚子里,病人或许以为,它们是用来招魂的鬼化符?渣子,随手倒掉,那些文字,埋藏在泥土里,一千年,一万年,谁知道有过它们?
那带有巫气的甲骨文,一开始本是预言或占卜,一开始就是如结绳记事一般记录着雨水的降临,人的生死。在美学的范畴中,它是多么朴素而安静,是多么清灵而哲学。巫气裹身,有人用壮观宏伟来形容早期甲骨文,用拘谨来形容二期和三期甲骨文,用颓靡来形容末期的甲骨文。
更喜欢末期的甲骨文。如果能用颓迷来形容,是多么有品有味的事情,因为至少是满怀了忧伤,至少,是有期有待的。
久 遠
其实,更愿意它用来占卜用。
商朝初民,一定相信着来生转世,相信把一些誓言刻在骨头上能使人重生。
骨,那是多么有灵性的东西。
带着神经、血脉、支架。带着灵魂、往生、来世。带着吉凶祸福和未知。
曾经有一幅整个的牦牛头骨。挂在客厅里多少年。但有一日,友来说,“阴气太重。它并不死,是有魂灵的”。于是摘了去,红布裹了藏之。
相信不死、魂灵,相信那骨头有巫气。先人比我们更有灵气,一刀刀刻于骨上时,必知多少年之后惊魂于后人。
动物的骨,大块的骨,用毛笔沽了朱红颜料,先写后刻——刻远比写要深刻得多。写总是浮于表面,刻才是一刀刀刻在了骨头上。它们想永久,也真的永久了。
喜欢那占卜的过程:刻好了卜辞的骨钻了细孔,放在火上烧烤,在烧烤的过程中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样的忐忑?当然恐怖,当然不安。这是占卜的过程,中间会不断地出现裂纹,以裂纹的长短来断定事情的吉凶。
古人也如此相信命中注定—一或许每次都如此灵验,所以,他们在一次次占卜的过程中相信了神灵。也在其中体味了生命的未知和神秘。正是因为神秘和不可知,正是因为骨头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诱 人
没有一种文字比甲骨文更踏实也更幻灵,更狐媚也更诱人。一块骨头上,刻下了天地鸿蒙。一次又一次在死去的动物的骨头上刻上祝告的文字,这些文字,多么像招魂的幽物,于天地之间回荡缠绵,让人缱绻。
甚至那裂纹,都如此生动、可爱。
那经历了岁月风霜的骨,更加白骨皑皑。你若爱我,就爱到骨子里吧,爱情中是这样说的誓词,爱到骨子里,才是真爱么?刻在骨上了,三个字,生死相随,也是骨头上的。
甲骨文记录爱情么?不知道。只记得记录那些雨水苍茫,雨是天上流下来的水,一直下呀下呀。那些人围着火,在骨头上写着心情,用骨头预测明天打猎的结果。
那是怎样热烈而明媚的期待?一笔一画写的时候,一笔笔刻的时候,心里应该怎样的万古长风?或许不是,或许只是一粥一饭的安宁,或许只是为了生存而为之。可经过光阴涤荡洗染,怎么就那么美到惊魂?
刻 骨
甲骨二字,就呈现出素色的光彩夺目。经历过王国维、罗振玉、郭沫若的研究,商代甲骨的占卜辞有了那么鲜明的轮廓。那脉络是如此清晰明媚一一古人的算卦、占卜都带着异样的唯美,那远古的结绳记事,那甲骨上热烈的期待,都呈现出了动人的光彩。即使隔了那么多年,依然动人心。
少年时不知它的好,年岁渐长,看着那些甲骨文——一忽然觉得那样亲。以为是自己那远古的人,也一笔笔刻上去,后来有了简有了竹,有了纸帛,但是,到底不如骨头来得亲,到底,它是来自血来自脉,一种文字组和,便有了荡气回肠却又说不清的物质。那种物质和气息关乎神秘,关乎生命,关乎时间的经脉,关乎永远。
那甲骨文上的夕,是多么好看, “一轮新月初上升”——古人的审美意味让人震撼,再回首,才惊喜地发现,原来我们所寻所找所觅的,居然和数千年的人如此靠近。那就是:亲切、朴素、自然、温润、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