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繁花如许

见过栀子花开放的模样，一朵一朵独自且清高地开着，纵然身边有人聚众围观，她也不露声色，仿佛世间万物与她全无关系，她只是为了应和某种使命，淡然而开，欣然而落。养花的人、看花的人，在她开放的最初会给予热情的关注，时日一久就倦了，栀子花开不开似乎都已无所谓。我却喜了这栀子花，她想在什么时候开就在什么时候开，完全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她悄悄地开过了，花朵就萎在枝干上，渐渐风干成一小团，花瓣儿的边缘成了柠檬黄色，看着有点脏，终于被主人发现，捡拾了丢到纸篓里去，丢掉之前，或许会放在鼻下闻一闻，心里却吃惊了一下：栀子花落了，但香气还是浓郁的。

曾在某位作家的文字里看到，在某个清晨，她在路边晨跑，遇到一位卖栀子花的老奶奶。老奶奶将栀子花一朵一朵用针线穿成小小的花环，买花的人将它戴在腕上，或别在胸前。几个小时过去了，栀子花的芳香依然存在。这是令人感觉美好的季节，花开正好，女子正青春，怎么做都不显矫情。她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滋生出一种感动，一种欣喜，还有一种微妙的伤感，然而心里却是温润的，再去看这个人间，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栀子花的纯白色，像极了她的初恋。我也想遇到卖栀子花的老人，她一定也有过如花般美丽的青春，她满是褶皱的手指穿着栀子花的时候，脸上一定有淡淡的笑容，她会忆起曾经吧？那个被她爱过恨过的人，如今在哪里呢？他是不是在故意地和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只是玩着玩着，他就把自己弄丢了？

栀子花是很容易就会将人心魂摄去的花。神秘却不自知，只有靠近的人才能知晓她的美丽。

曾经的一位故友，在某个时间段与某位女子相遇，是在夏天，空气溽热，令人产生倦怠。他经过她的身边，忽然惊呼：怎么是你呀？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扭过头看他，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他便努力地提醒她，她才忽然想起读中学时，他一直坐在她的后面，只记得他当初总是逃学被老师罚站的样子，他的脸上有着一股淡淡的忧郁，眼睛看着窗外的白杨树，任老师怎么批评都不发一言。后来，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今日见到也没觉如何，只是礼貌地笑了一笑。他却说：我记得你呀。上学的时候你喜欢穿着白衬衣，衣服上带着肥皂香，我坐在你后面，总是会跑神，会胡思乱想，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她便笑了，说：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也笑了，说：你说的对，还真的不能怎么样。

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就散了，分开匆忙，彼此竟然忘记了留电话号码，或许都是故意的不留，时光匆匆，都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他的回忆里有她，但她的回忆里没有他。这一切，本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和伤感的，青春时的情感懵懂已无法拿到二十年后来续演。

然而栀子花今年落了，明年还会再开。她才不理会与自己无关的事物。毕竟，人间情事那么多，连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处理，一朵花怎么可能去判断清楚呢？她只是一朵花，在应该开放的时候突然就开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人间，都没有经验，等我们懂得了，一辈子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