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情人节大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七夕被现在商家誉为中国情人节。更有女孩子因为男朋友不给七夕礼物而翻脸。一说起这个，我就特别感慨，其实七夕节在传统中国一直是妇女节的性质，从来都不是情人节。而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情人节，一直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当初辛弃疾在元宵节感念爱情，就写下了千古名篇：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见宋朝的时候，老百姓在情人节都往大街上跑，全城狂欢，嗨翻全城。那情那景，很容易把情绪勾起来，要表达的感情大胆去说，就算被拒绝了，也能说嘿嘿，刚才给你猜灯谜呢。一点都不尴尬。
巧了，我写这段文字的时间刚好是2016年2月22日，正好是元宵节，也就是中国情人节。咱就在元宵节，说说《西游记》中元宵节的故事。
这回这节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天竺国的金平府，对于唐僧来说，最近这小经取的，老不适应了。之前那都是翻山越岭，渡河穿湖，偶尔遇上几个城市，还都连不成串。最近到了传说中的大天竺国，那是一个大城市接着一个大城市，日子过得就舒服多了。对于一个僧人来说，苦行僧不难当，心中没有信念，就不会选择苦行，选择了苦行，就不畏艰险，越难越能磨练意志。
出家人四大皆空，讲究的是有求必苦，无欲则刚，为了避免欲望的骚扰，僧人们清心寡欲，选择过清苦的生活。生活简单，头脑就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参悟。老琢磨把寺庙上市参与商业运作，还标榜自己是得道高僧，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其实儒商这个词就值得商榷，商人逐利，要的就是利润，这是没错的。儒家讲究的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也是没错的。但是一个人既然去当了商人，再穿上唐装自称是儒，那就没意思了。商人称儒都没意思了，更别提商人称僧。明明是个入世的商人，怎么可能是出家的僧人？商人披上袈裟称僧，干的是争名逐利的事，那就没意思了。
唐僧大师到了金平府慈云寺休息，之前唐长老别管住在哪，心心念念的就是赶紧上路去去取经，别管谁管饭，谁留宿，都难以阻当唐长老的西行之路。这会儿不一样了，慈云寺长老邀请唐僧多住两天，过了元宵节再走，本地元宵节也有狂欢夜。唐僧一想，中，那就过了情人节再走。
其实唐长老休息一夜，转天走人，啥事没有。就因为他非得过个情人节再走，出事了。原来这金平府有个奇观，每年的情人节都有佛爷来收香油。这里边得说一句，这个香油，是传说中的酥合香油。跟咱中国吃的那个芝麻小磨香油不是一回事，这个香油是阿拉伯地区特产，当然了，印度也产这个东西。酥合香油不是人类当调味品吃的，属于药材。阿拉伯人喜欢将这个油涂满全身，跟健美大咖涂一身橄榄油是一个道理，还能预防疾病。总之呢，这个东西属于高级保健品，自古以来都很珍贵。
每年佛爷要收走多少香油呢？一千五百斤。佛爷收了油，保金平府一年的风调雨顺。是不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对，当初在通天河畔的陈家村，灵感大王也是这么跟村民交易的。只不过在金平府，不伤人命，就要一千五百斤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我们知道这些收香油的佛爷是妖精变的，甭管是不是妖精，我们细分析一下这个交易，那是个双赢的交易。整个金平府的风调雨顺，都寄希望于旻天县的二百四十个香油生产大户。这二百四十个大户，轮着来，一家一年，提供一千五百斤香油。也就是说，差不多两辈子才能轮到一次，一次提供的一千五百斤香油成本价是二百多两银子，折合人民币约十四万。
然后猫腻就来了，本来这是个让老百姓发家致富的好机会。但是，金平府人民政府玩了个绝活。站在爱国主义的道德制高点上，让旻天县大户捐香油，地方政府是不给钱的。然后，金平府地方政府可是要向上级政府申请经费的，说佛爷每年来收香油，这钱不能让老百姓出吧。佛爷也不白收香油，还保佑全城风调雨顺呢。所以这个钱，得政府出。二百多两的成本，金平府的公仆们报价五万两！
一来一去，空手套白狼，鼓掌！但是这事始终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心虚的一方，都要故作神秘，不让老百姓一探究竟。在金平府主流媒体的舆论导向下，老百姓觉得佛爷要点香油，那是应该的。事实上凭什么啊？干啥就要香油？媒体又解释啊，我大天竺就这个德行，你不服就念佛啊，跟佛爷关系好，下辈子托生到大唐去啊。老百姓又相信了，好吧，老老实实念佛，规规矩矩承认佛爷收走香油的合法性，下辈子争取投胎到大唐。
为了防止有人质疑，每年假佛爷收香油的时候是不准老百姓看的，怕有聪明的能看出猫腻。这就像把自己塑造成上帝二儿子的洪秀全，他上街的时候老百姓要背对着天王跪下低头，谁要是敢看天王一眼，没事，也就是触犯了天国刑法的最轻一条，量刑的时候也是天国刑罚的最轻一级，斩首！亏了心的都这样。
这一年的情人节，假佛爷又来收香油了。人家本地人都知道，回屋里呆着去。唐僧不揣冒昧，觉得自己跟神仙的关系铁，腆着脸就出去参拜。假佛爷一看，呦，敢有人出来看如何收香油，这可不能开这个先河，抓走。
就这样，送上门的唐僧，被人家假佛爷抓走了。唐僧让妖怪抓走了，按照公式一套。必然是孙悟空去救援。如果孙悟空打得过，那就一棍子打死，或者被神仙救走。如果孙悟空打不过，那就去叫人收服。但是这段捉妖记，我从小就看不懂。
还没出门，四值功曹就来报信。而且报信报的很非主流，这个一会再聊。再一个老吴完全没有描写三个妖怪有什么厉害的法力，但是孙悟空就是打不过他们，而且是让我们看不懂的那种打不过。孙悟空去天庭搬兵，每次都是走南天门。惟一一次不走南天门是得到指示，得去东天门请太乙救苦天尊。但是这一次，孙悟空居然去了西天门。四木星下来降妖，井木犴居然当场击毙一个妖怪。天兵天将来降妖，这是唯一一次不是拿到天庭给玉帝发落。得到战利品之后，孙悟空居然自作主张分配战利品，还贪污了一个。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看上去是很没有头绪的样子，要解开这个谜团，我们得从一些细节入手。
假佛爷们是三只高调的犀牛精。他们的法力怎么样呢？不怎么样。孙悟空一眼就能看出本相的妖怪，水平应该好不到哪去。一般的妖怪被孙悟空看到，都会说，呔，妖怪。但是能看出本相是什么的，还真不多。这仨犀牛精，分别叫、避寒大王、避暑大王、避尘大王。就住在金平府城外的青龙山玄英洞。四值功曹给孙悟空报信的时候，把妖精的来龙去脉介绍的清清楚楚。那么说四值功曹说的是实话吗？我觉得，他们四个在瞎掰。
四值功曹说犀牛精到此千年了，这几只犀牛从小爱吃酥合香油，所以才假装佛爷骗金平府的官员要香油，今年收油的时候看见了唐圣僧，所以为了吃唐僧肉，才抓走了唐僧。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犀牛精有没有千年的修行，这个不好说。从小爱吃酥合香油就值得商榷了，没成精的时候上哪吃这么名贵的香油去？即便是能吃到了，一年能吃多少香油就是个机密了。再然后说犀牛精要吃唐僧就是胡说八道了，犀牛精压根不知道自己抓的是唐僧，他们抓唐僧就是因为这哥们敢出来参拜。
孙悟空以为四值功曹说的是真的，赶紧去青龙山救唐僧。直到孙悟空打上门了，犀牛精才想起来了，把那个和尚拉出来问问，你谁啊？你徒弟又是谁啊？这时候唐僧才讲了一遍《西游记》的故事，而且讲的很细致，从魏征斩泾河龙王一直讲到菩萨到长安选他当取经人，又详细的介绍了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的出身。从某种意义上将讲，唐僧是个叛徒，都不用严刑拷打，唐僧就把自己这边的机密讲的完完整整。
然后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四值功曹为啥要说谎？说谎是为了掩饰什么？先想着，咱继续看。孙悟空和犀牛精们交手，整整打了一天。然后牛精们群殴，孙悟空居然败走。想想看啊，七个狮子大战孙悟空，孙悟空发现武力不够用了，马上使出绝招身外身，马上反败为胜。想当初九曜星、四大天王联手群殴孙悟空，孙悟空也使用这招打败了天兵天将。也就是说，跟孙悟空打架，企图以多胜少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一次打几个破牛，而且牛们没能显现出过人的实力，孙悟空为什么就败了呢？三个犀牛武功是不错，也没和孙悟空分出胜负。小牛精的战斗力就是渣渣，因为孙悟空当晚来救唐僧的时候一出手就打死两个。可见孙悟空败的蹊跷。
咱接着看，孙悟空找来沙僧和八戒助阵，再战牛群。结果一战之后，八戒、沙僧被擒。然后孙悟空叫人，一个跟头去了西天门。孙悟空为啥要去西天门？可见他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知道去西天门能找到救兵。打了两场架，孙悟空所得到的信息一定是从打架中得到的。在《水浒传》里面，在青州混日子的呼延灼大战鲁智深、杨志之后，也没分出个胜负，但是呼延灼摸清了对方的路数，说鲁智深、杨志不像是绿林手段，武功套路像部队上的。所以我相信，孙悟空跟犀牛精打斗之后，仿佛察觉到了这仨犀牛用的绝不是绿林手段，像是天庭培训过的。要不然孙悟空搬救兵就去找菩萨了，断无上天庭的道理。孙悟空每次上天庭搬救兵，都是在知道妖精跟天庭有关系的前提下进行的。
孙悟空上了西天门，那里正好有人在等他，此人就是太白金星。孙悟空基本上明白了，此事跟太白金星有关。于是跟太白金星说了，说金平府的犀牛精年年都坑走价值五万两的东西，还抓走了唐僧。本大圣反正跟犀牛精交过手了，现在要找玉帝去聊聊。听完孙悟空的话之后，吴老爷子给了我们一个传神的描写，说太白金星冷笑着问孙悟空，你跟他们动过手了，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吗？
注意，太白金星在冷笑。这就说明太白金星知道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事，而且他开始探孙悟空的口风。问孙悟空难道不知道犀牛精的底细吗？孙悟空说知道，而且知道他们有大神通。事实上孙悟空跟他们打架，没发现犀牛精有什么过人的大神通，只是觉得他们来头不小。所以孙悟空嘴里的大神通，指的是犀牛精有背景。太白金星听完，告诉孙悟空只有找四木星下界，见面就能捉拿犀牛精，其余的事情太白金星暗示孙悟空，你懂的。
聊完之后，孙悟空就去凌霄殿请旨，途中就遇上了四大天师。以前只要孙悟空上天搬救兵遇上四大天师，四大天师肯定知道他的来意，并且能给予一定的帮助。但是这一次四大天师看见孙悟空感到很愕然，猴子来干啥了？都不知道，那就带他去见玉帝。玉帝也不知道咋回事，以为是一件单纯的孙悟空请救兵事件。那就叫人呗，谁去？孙悟空赶紧说，甭麻烦，让四木星去。玉帝当即下旨，让四木星下凡捉妖。这四木星属于二十八宿，二十八宿分七组，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日、月，每组四个神仙，正好四七二十八。木字组的四位是奎木狼、井木犴、斗木獬、角木蛟。本来奎木狼提议，让井木犴下界吃了仨犀牛精。孙悟空不同意，非让他们四个一起去。
到了青龙山之后，三个犀牛精正要跟孙悟空动手，看见四木星掉头就跑。他们一跑，队伍就散了。队伍一散，唐僧、八戒、沙僧就得救了。于是猪八戒和沙僧扫荡了玄英洞，缴获了大量财宝。《西游记》中混的好的妖怪不少，但是洞里搁着珊瑚、珍珠、玛瑙、黄金、美玉的就这一个。而且书中记载，犀牛精喜欢用酥合香油煎肉吃，说明他们不会拿香油当水喝。每年一千五百斤香油，他们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吃不完的怎么办？很明显，卖了换财宝了。然后问题又来了，犀牛精收香油，不说一千年，最起码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猪八戒搜出的财宝仅有一石，洞里再没有多余的香油和财物，说明什么？这帮妖精在此地明目张胆的假装佛爷收香油，连西海龙王都知道这事，但是一直没人管，又说明了什么？说明犀牛精上边有保护伞。犀牛精多余的财物，都进贡上边了。所以上边罩着他们，他们敢打着政府的旗号为所欲为。
那么他们的保护伞是谁？我想是太白金星和四木星。太白金星在天庭地位很高，又是个老好人的形象。直到孙悟空为犀牛的事找到西天门，太白金星才收起一脸慈祥，告诉孙悟空这事你知道我知道，让四木星下去把这几个祸胎干掉就算结案。孙悟空和太白金星也算是老交情，这点事孙悟空还是知道的。为了不让玉帝知道，所以孙悟空高调请四木星降妖，没提别的事。犀牛精最怕四木星，尤其是井木犴，这哥们为了灭口上来就下死手。西海龙王早就知道三个犀牛精在金平府作威作福，这次见仨妖怪得罪孙悟空了，二话不说排除极其擅长水战的太子摩昂痛打落水狗，其实也是一个表明态度的行为。破鼓众人捶，大家联手最终杀死一牛，活捉二牛。孙悟空懂得怎么让太白金星放心，于是做主杀了二牛，锯下来三只犀牛的六只犀角。为了瞒住玉帝，所以献出四只犀角给玉帝，就说是降妖的战利品。留一个给金平府，告诫他们以后消停点，别想着欺上瞒下坑老百姓的钱。最后孙悟空给了自己一个封口费，留下了一只犀角。但是大家都看着呢，所以孙悟空说这个犀角是给我佛如来的。不过一直到全书结束，孙悟空再也没提过给如来犀角的事。四木星来一趟能白来吗？不能够。还有那一石财宝呢，唐僧师徒可没带走，要不然也不至于将来拿紫金钵盂行贿阿难、迦叶。那谁拿走了？很明显是四木星带走了。
之后书中明表，金平府官员用利用进贡香油搜刮的民脂民膏建立了寺庙，专门供奉四木星和唐僧师徒。至于他们贪污的事和太白金星涉黑的事，就随着寺庙的建成，没人再提起了。这场情人节大案，到此圆满结束。最终天庭日报的结论是，因为唐僧不检点，非得在金平府过一个人的情人节，这才倒了霉了被三个普通的，企图长生不老的妖怪给抓了。在玉帝的英明领导下，四木星和孙悟空亲密配合，终于干掉了三个妖怪。
金平府的故事到此结束，至于唐僧接下来能遇到什么，咱们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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