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吾尔的声音 II
摄影：Chunfeng Lin
|序
新疆的好东西很多。我说的不是石头。
|1.
我对bexkirem一无所知。
2018年最后那个下午我从bexkirem出发穿过几个维吾尔村子，走了15公里去坐落在喀什大戈壁上的唐代莫尔佛塔。回来的时候走到莫尔村已经天黑，路上看不到人。
“伯什克木然。”突然有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身边，我迫不及待告诉对方我要搭车去的地方。
“你说普通话我懂呢。”维吾尔女司机对我说。她没听出来“伯什克木然”是什么意思。我想了一下是我记错了，纠正过来，“伯什克然木”。她示意我上车。后座坐着姑娘的婆婆，一直朝我笑。姑娘告诉我她来送婆婆回村子。之后再没说什么驱车在乡村小路上飞奔。
她的车速大概有些快，几个村子的安检都说了她。把我送到县城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我给她油钱，姑娘一口拒绝。我知道，回去的15公里还有一路的安检，差不多还要开这么久。
Bexkirem，喀什人说的“伯乡”。盛产石榴，在新疆人尽皆知。
|2.
在新疆旅行，从路上“捡起”我的有维吾尔，塔吉克，哈萨克，柯尔克孜也有汉族司机。对于善良的人来说，善良是一种本能。同样的东西在维吾尔民歌中大量存在。
|3.
那是民歌的生命。维吾尔民歌至美，在上一篇《维吾尔的声音》说过的不再重复。
|4.
深入灵魂的音乐一定是黑夜中一个人去听的音乐。它总会带你去见一些人。有一段旅行，里面有你，一整部漫长的青春史，至死不会忘记。对我来说，维吾尔民歌就是这样的音乐，有旅行，有亲人，有青春。滋生无畏。
|5.
“维吾尔的声音 II” 收录了26首维吾尔民歌，总时长108分钟。它们装满了这个民族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选编、版本、音质的局限性除了个人原因，主要来自微信公众号音乐编辑完全基于QQ音乐和腾讯视频。虽如此，我仍把这26首维吾尔民歌看做从奶子里熬出来的“kemak” （奶皮子）。牧民告诉我，这个季节的奶子只能出一点点 “kemak”。直到夏季到来。
Muz dawan Asat-Kurban - Muz dawan
Muz dawan | 冰达坂 | 阿图什民歌
歌手 ｜ Asat Kurban | 阿萨特·库尔班
青春的花儿生机有限凋谢有时
开花有时却不能如愿长久绽放
愿为爱人摘下天上的月亮
愿能把爱人拥入我的怀抱
当我想起心中的恋人
我就会茶不思饭不想
冰达坂冰雪覆盖 我去了还是一样
当我孤单伤心时 亲人会知疼知热
稚嫩的孩子已经离乡而去
不知那边的他们能否谋生
对孤独的旅行者来说，达坂永远在路的前方。在《阿尔泰的巴图尔》我说过，“达坂是高山上的一个节点，一个心灵上的高度。翻过达坂，冥冥中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冰达坂，是翻越冰山和冰川时一个转折点，在冰峰的下面，遍布于在那些通往中亚的最艰险的古道上。现在鲜有人行。
hanzu baziri 群星 - Uyghur&经典
Hanzu baziri | 汉人街 | 伊犁民歌
汉人街是伊宁的地标，也是“史标”。这条商业街见证了这座边城的百年变迁。20多年前我买都塔尔的时候汉人街就已经没有汉人。每次到伊犁都要去汉人街，在那里能买到纯正的维吾尔民歌。从卡带，到CD,几天前我在那里买到的已经是micro SD卡，里面储存了70多首赛努拜尔的都塔尔弹唱。其中就有下面这首《爱人站在门前》。
Yar Ishigide Tursa (If My Lovestood at the Door) (feat. Nur Muhemmet Tursun) Sanubar Tursun - Arzu (Songs of the Uyghurs)
Yar ishigide tursa | 爱人站在门前 | 伊犁民歌
歌手 | Sanubar Tursun | 赛努拜尔·吐尔逊
Janbalaxan Ziyoda - Super Kelinchak
Janbalihan | 江巴里汗 | 阿图什民歌
歌手 | Ziyoda ｜孜由达
在伊犁的特克斯， 'ak gu”人尽皆知。
去年第三次去伊犁是参加哈萨克弟弟的儿子的割礼。他微信留言说是请我参加他的“婚礼”。弟弟说'婚礼'有他的道理。“婚礼”和“割礼”是同一个词，'toy'，因为隆重，“割礼”也常被看做哈萨克的“第二次婚礼”。
“ak gu”是“白天鹅”餐厅。它出名，是因为特克斯人举办“toy”大多会选择这个地方。这家装满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和柯尔克孜族美好记忆的餐厅就在我面前时我却不知道大门在哪里。没有牌子，餐厅要从楼的一个狭窄侧门进入。楼道破旧，上到楼上推开门里面却是另外一个世界。
上百桌的会场布置得清新雅致，很震撼。来宾基本都是哈萨克亲戚朋友，因为可以说蒙语，弟弟特意安排我和他的蒙古族同事一桌。Toy真正震撼的是跳舞。要跳整整一个晚上！和自己的亲朋！这是toy予人世最美妙的启示。弟弟请来了特克斯著名的哈萨克歌手，歌和舞曲都是哈萨克音乐。跳完哈萨克的“hara jorga” (黑走马)达到高潮后，紧接着放了这首阿图什民歌“江巴里汗”。就是这个舞曲版，专门为来参割礼的维吾尔族朋友播放，即便在几百来宾中只有几位。
这是我所能看到的身边最美的舞蹈。在维吾尔朋友轻快的舞步周围，哈萨克牧人们跟着维吾尔民歌 “janbalihan” 跳着“黑走马”。
atux padisi 群星 - Uyghur&经典
Atux padisi | 阿图什之歌 | 阿图什民歌
مىنىڭ بالام 迪力穆拉提·阿卜力克木 - ئاشىق ھەسرىتى
Mining balam | 我的儿子 | 和田民歌
歌手 | Dilmurat Ablikim ｜迪力穆拉提·阿卜力克木
Bom pede | 低沉的曲调 | 南疆民歌
歌手 | Kurbanjan Muhemmet｜库尔班江·木合麦特
歌词翻译 | 谬赞
我那因孤寂而劳累的心
没有像样的家园
没有固定的住所
这样的日子里我如死去一样
死去了 也就不能回报乡亲了
我向上苍叹息啊 叹息
求上苍让我实现心愿
听到啊 听到你身在安集延
下定决心去寻找你
下定决心去寻找你
听到你没有回来的消息
又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我在无边的荒野上失声痛哭
我向上苍叹息啊 叹息
求上苍让我实现心愿
这是一首流传于西域通往中亚之路上的古老的维吾尔民歌。歌词中有“Bayawan”，这是一个暗喻（signifier）。“Bayawan”是维吾尔语外来词，用来描述“没有人居住的漫无边际的戈壁旷野”，也是维吾尔民歌的一个类型（genre）。与其说“Bayawan”指向一个地理，倒不如说是指向一个人生：孤独的旅行者弹着热瓦普永远走在路上，歌声即生命。
Sarigul uMuDum - Masturhan
Sarigul | 萨里古丽 | 喀什民歌
Atush halik nahxisi 群星 - Uyghur&经典
Atux halik nahxisi | 阿图什民歌 | 阿图什民歌
گۈلسەيدىخان 买吾兰·买买提明 - Mewlan Memtimin精选集
Gulseydihan | 古丽赛迪汗 | 和田·策勒山歌
歌手 | Mewlan Memtimin｜买吾兰·买买提明
你让我走我就走
不让我走我也要走
不管路途多遥远
我一定会找到你 古丽赛迪汗
Maylim Yoq uMuDum - Masturhan
Maylim yok | 不情愿 | 喀什民歌
Anamni aslap 群星 - Uyghur&经典
Anamni aslap | 怀念我的母亲 | 伊犁歌曲
很久以来噩梦不断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
今天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
感到一阵阵心酸
母亲啊，你离开我走得太远
你能否能听到我的呼唤
此时此刻我痛苦万分
坠入了忧愁得深渊
哎，我把我的苦难能告诉谁人
离别之苦跟谁诉说
命运得安排我应习以为常
这就是人世间的恩恩怨怨
قىزىل گۈلۈم TayirMuhammat - كۆرمەسكە سال（视而不见）
Kizil gulum | 红玫瑰 | 库尔勒·罗布泊民歌
歌手 | Tayir Muhammat｜泰依尔·木哈麦特
我的玫瑰我眼中的苹果
我该怎么办我眼中的苹果
如果有一双翅膀能飞向你
我心中的痛苦将会被抚平
我的玫瑰千万次说我爱上你
自从上次亲吻你时光已经很久
Aghu bulaqning taghliri
| 阿格·布拉克的群山 | 库车民歌
“Aghu bulaq“是“清泉” ，新疆常见的地名。从北疆伊犁昭苏沿夏塔古道翻过南天山到达南疆阿克苏的温宿县，那里有一片草原就叫“阿格·布拉克”。
Bizning nahximiz（duttar） 群星 - Uyghur&经典
Bizning nahximiz | 我们的歌声 | 创作歌曲
我们的歌声四处飘散
美妙的音符笼罩大地
布谷鸟与百灵鸟相伴
欢乐的气氛弥漫园林
我们的歌声如此嘹亮
演奏的乐曲如此悠扬
歌声带给你无比欢畅
人们发自内心去赞颂
心里的愉悦正在跳跃
花丛园林充满了欢笑
每当唱起欢快的歌儿
让人忆起曾经的美好
哎，朋友，欢快地唱吧
让全世界来听你的歌声
哎，唱起心中的梦想
这首伊犁风格的创作歌曲在新疆广为流传，成为当代的新“民歌”，也是本文唯一收录的创作歌曲。
gulayim 群星 - Uyghur&经典
Gulayim | 古丽阿茵 | 阿图什歌曲
歌手 | Dervishi｜德维什
这首歌原版是阿图什民歌，后经哈萨克斯坦歌手将其改编在年轻人中广为流传。如今 “Gulayim” 因其欢快的阿图什舞曲风格成为维吾尔族婚礼上的必备曲目，年轻人在婚宴（toy）上比试舞蹈的时候经常会听到这首民歌。换句话说，对于很多人来说，听到《古丽阿茵》眼前就会浮现出婚礼上的热烈场面。
Qanayman 群星 - Uyghur&经典
Qanayman | 未尽兴 | 南疆民歌
Parwanag Bulay uMuDum - 丝绸之路好声音 - 第一季
Parwanag bulay | 扑火的飞蛾 | 阿图什民歌
歌手 | 艾力扎提 & 阿米勒力
白雪已覆了盖高山
歌声还缭绕在草原
离别之苦无法忍耐
每日无法见到你
孤独的心情凄凉
但愿一日再相见
这是Yipak yoli sadasi (丝路好声音)第一季的现场录音。按规则，两位歌手同台演唱这首歌，获胜选手晋级，另一位选手淘汰。由于两位歌手演唱出色，四位评委一致坚持两位同时留下来，最终艾力扎提与阿米勒力一同晋级。
伊犁民歌 Tsuntomur - 美丽新疆
Sarihan | 萨丽汗 | 喀什民歌
歌手 | Tsuntomur | 逊托穆尔
维吾尔民歌中 'Sarihan' 的版本和曲调很多，从东疆的哈密到南疆的库车和喀什。印象中我一直以为这是一首库车民歌，它和“Gulyarhan” (古丽雅尔汗)是同一个旋律。从塔什库尔干坐皮卡出来，开车的维吾尔族司机放这首歌，反反复复纠正我说这是地地道道喀什民歌。他告诉我喀什人说话快，拖着长长的尾音。他出生在塔县，父亲是喀什人，两代人为生计跑车往返于塔县与喀什之间。我相信他，把“萨丽汗”列为喀什民歌。
Ol lay lay | 吾啦来 | 哈密民歌
歌曲搜集整理 | 阿布都热依木·阿布来提
歌手| 莎啊代提汗
山上砍取梧桐树 准备一下摇篮床
宰割马驹 准备一下通尿管
吾来巴郎，吾来巴郎，吾来
吾啦来的巴郎子 父亲住在旷野中
繁忙的母亲 鸟儿一样喂着孩子
吾来巴郎，吾来巴郎，吾来
爷爷在高高的山上搭着帐篷
奶奶用白雄鹰的羽毛做了捻子
吾来巴郎，吾来巴郎，吾来
吾来，吾来巴郎子 父亲待在旷野中
每晚醒千次的母亲给孩子喂奶
吾来巴郎，吾来巴郎，吾来
山上的野马皮能成皮筋成不了皮革
优秀父亲的孩子宁愿做个孤独人 也不作奴才
吾来巴郎，吾来巴郎，吾来
Maxrap yok yarda Bojalar - 空
Maxrap yok yarda
｜没有麦西来甫的地方 | 和田·策勒山歌
歌手 | Bojalar | 宝加拉尔
想在花园里欢唱吗？
布谷鸟一般欢唱吗？
以前说喜欢我的
如今想要抛弃吗？
我真的不想去 我真的不想弹
没有麦西来甫的地方
想扔苹果来着
想送鲜花来着
在今天的麦西来甫
想痛痛快快玩来着
我真的不想去 我真的不想弹
没有麦西来甫的地方
亲人啊 新疆木卡姆艺术团 - 你不要害我
Yaru | 亚鲁 | 喀什民歌
歌手 | Memet Tursun | 买买提·吐尔逊
掀起你的盖头
让我来看看你美丽的容颜
我恳请你 期盼你的到来
无奈的我不知所措
痛苦的我未能与你相见
敌人想要我的命 痛苦的我看不到你的容颜
敌人持刀想要我的命
无奈的我不知所措
仿佛天要塌下来
痛苦的我看不到你的容颜
哀叹让我辗转反侧
温柔的爱人美如天仙
让恶行消失不见
痛苦的我看不到你的容颜
只有你愿意倾听我的苦衷
何时才能与爱人相守一起
察布察尔的山 | 伊犁·察县 | 2018·夏
摄影：Chunfeng Lin
上方音频录制 4 首伊犁民歌
1. Awrixim | 2. Chin mu den | 3. Ak Belik | 4. Mudenhan
伊犁民歌有一股莫合烟的味道。浓郁，经久不散。维吾尔女歌唱家赛努拜尔说伊犁民歌有“男子汉”的气息。传统的伊犁民歌是套曲，歌曲之间有曲调和叙事的联系，演唱时中间没有停顿。
从去年夏天开始半年时间去了伊犁4次。一个人旅行，这些伊犁民歌白天夜里一直跟在身边。
No.1
Awrixim | 缠绵 | 伊宁民歌
歌手 | Taxmuhammat Tursun｜塔西木哈买提·吐尔逊
我走进你的小巷
找到了亲爱的你
你对我冷眼相待
使我痛苦万分
你是我的玫瑰
你就是我的爱
你是我的星星
是我沸腾血脉
'Awrixim' 差不多可以说是伊宁民歌难度最大的一首，也是最具北疆风格的一首维吾尔民歌，是塔西的经典之作。这首歌的高潮高音非常高，且连续升高，如伊犁河水奔腾有力。“Awrixim”本意“柔软”，刚柔相济是伊犁民歌的抒情程式。相比音高，这首歌的伊犁韵味更难把握，即便土生土长的伊宁人也很难驾驭。
No.2
Chin Mu Den | 青牡丹 | 伊宁民歌
百花正在开放
让我们到山上去看风光
这样美好的时刻
很早就把它盼望（第三套第4曲）
为了你呀加拉姆
我受尽了痛苦和折磨
夜晚我在哭泣中度过
这绝不是瞎说（第一套第5曲）
《青牡丹》是一部叙事套曲。故事发生在1830年。伊宁一个工匠的女儿名叫青牡丹（又名“牡丹汗”），同农民的儿子加拉姆相爱。伯克（清代在新疆维吾尔族地区设置的官职）的儿子一直想霸占青牡丹。一次约会，加拉姆被伯克派来的人暗害，得知噩耗的青牡丹不久含恨自尽（文化部，1978，p.8）。
No.3
Ak belik | 白鱼 | 伊犁民歌
白鱼啊白鱼姑娘
为什么不见你沐浴阳光？
嫌我不称心吗？
比我更称心的人又在何方？
白鱼啊白鱼姑娘
为什么不见你在花园里散心？
嫌我不称心吗？
比我更称心的人又在何方？
若是按照我的愿望
我绝不离开心上人的身旁
当着天下众人面前
我愿变成蝴蝶在心上人头上飞翔
No.4
Mudenhan | 牡丹汗 | 伊宁民歌
你是我生命的力量
啊 亲爱的姑娘啊 牡丹汗
你是我黑夜里的月亮
啊 我的姑娘 亲爱的牡丹汗
月亮躲在云彩的后面
啊 亲爱的姑娘啊 牡丹汗
乘风破水着我的思念
啊 我的姑娘 亲爱的牡丹汗
参考资料:
阿布都·哈德, (2002), '维吾尔族民间歌谣中的’孤独’情节探析'，《西北民族学院学报》，第4期。
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 (1978),《新疆伊犁维吾尔民歌》,人民音乐出版社.
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音协, (1983),《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新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