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玉箫声断,前事难重偶
笛家弄
作者 柳永
花发西园,草薰南陌,韶光明媚,乍睛轻暖清明后。水嬉舟动,禊饮筵开,银塘似染,金堤如绣。是处王孙,几多游妓,往往携纤手。遣离人、对嘉景,触目伤情,尽成感旧。
别久。帝城当日,兰堂夜烛,百万呼卢,画阁春风,十千沽酒。未省、宴处能忘管弦,醉里不寻花柳。岂知秦楼,玉箫声断,前事难重偶。空遗恨,望仙乡,一饷消凝,泪沾襟袖。
注释
草薰,青草发出的香气。薰,有一个意思是花草散香气。如江淹《别赋》:“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禊饮,祓禊仪式上的宴饮。祓禊为古代习俗,于三月上巳日到水边洗除尘垢,除灾求吉。也叫修禊。欧阳修《渔家傲》词:“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苏轼《满江红》词:“君不见兰亭修禊事,当时坐上皆豪逸。”清代吴梅村《画兰曲》:“何似杜陵春禊饮,乐游原上采兰人。”禊,读音为xi,四声。
往往,常用的意思是经常,时常。还有两个意思不常用,一个是纷纷,如《史记·吴王濞列传》:“吴王之弃其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梁军。”一个是处处,到处。如王安石《游褒禅山记》:“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这里的往往我认为应该是处处的意思,到处看到别人都有女伴,互牵着手,更增柳永这“单身狗”的怀思。
遣离人,使离人。离人有多种意思,这时指离开家乡的人,指柳永自己。魏夫人《菩萨蛮》词:“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处于与情人或丈夫分离状态中的女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朱淑真《中秋闻笛》:“谁家横笛弄轻清,唤起离人枕上情。”(当然,将离作为动词带人这个宾语时,也是一个意思,离开人、距离人。)
兰堂,对厅堂的美称。李白《捣衣篇》诗:“明月高高刻漏长,真珠帘箔掩兰堂。”晏殊《少年游》词:“兰堂风软,金炉香暖,新曲动帘帷。”
呼卢,掷骰子等博戏时发出的叫喊声。
十千沽酒,用李白《将进酒》:“斗酒十千恣欢谑。”指买来珍贵的美酒。
未省,不曾,没有。如白居易《寻春题诸家园林》诗:“平生身得所,未省似而今。” 柳永《鹤冲天》词:“好天好景,未省展眉则个。” 苏轼《再游径山》诗:“平生未省出艰险,两足惯曾行荦确。”柳永这里的“未省”是统领后面两句的,是对后面两句的否定。
秦楼,泛指美女所居之地。从萧史、弄玉的故事而来。秦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喜吹箫,与同样善吹箫的萧史成婚。秦穆公为夫妻两个建个凤台,两人在台上吹箫引来凤凰,一人乘一只,飘然而去。凤台,又叫凤楼,后又衍生出秦楼,李白词《忆秦娥》:“萧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重偶,再现。偶是偶数,古代人占卜认为双数为吉,奇数是不好。故有数奇,不偶等词,指命运不好。这里暗含有重现美好的意思在。
仙乡,原指神仙居住之所,这里与前面的秦楼隐约相连,指京城。箫史弄玉乘凤凰而去,成仙了,所居地自然是仙乡了。其所居凤台,演变为秦楼,也演变为凤城,就指京城了。
消凝,消魂、凝神,因伤感而出神。如柳永另一首词中:“伤凤城仙子,别来千里重行行。又记得临歧,泪眼湿、莲脸盈盈。消凝。花朝月夕,最苦冷落银屏。”如周密词:“云暮合、谩消凝。”
空遗恨,空自留下遗憾。恨当遗憾解。如李之仪的词:“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试翻译如下
清明节过后,天气刚放晴有些暖意,西园的花开放了,南陌的草散发着香气,春光明媚(这几句是句子之间打乱语序)。这时候,舟一动,那水好像在嬉闹,祓禊饮筵开始了,银白的水塘好像染出来的,金色的柳堤好像是绣出来的。这里有多少王孙、游妓走到哪儿都互牵着手。让我这个离家的人对着春景(是眼前的,不是前面所写的帝京的美景),触目伤情,心中充满了怀旧的情丝。
离开时间太久了。在帝京的时候,夜深了,还在兰堂点着明烛,赌博动辄百万,画阁里春风吹拂,买酒十千恣欢谑。酒宴上不曾忘了管弦,喝醉了也不曾不寻花柳。谁知道,到今天,秦楼的玉箫声听不到了,以前欢乐的事情难再现。空自留下遗憾,我向京城的方向看,失魂而悲伤好一会儿,泪水沾湿了衣襟。
赏析
这首词是“慢词”,慢词简单地说就是长词,准确地说,是调长拍慢的词。词是配乐的,调长自然字数就得多,拍慢得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这首词是柳永离开东京后怀恋昔日之作。上片极写东京城清明时节的热闹与美丽,结尾处一转,却说这都是不可留之昨日了。下片转入自个在燕京城中的恣意狂欢,再一翻转,变为空遗恨,“前事难重偶”。上下片结构一致,从意思上说,却是递进的,上片结尾引出感旧,下片的感旧就细化到人了,到“岂知秦楼,玉箫声断,前事难重偶”,又暗含着一个爱情故事。(据说,柳永在东京与一个虫娘的歌姬交好。)
柳永通过对东京热闹、个人狂欢及当下孤独感旧的描写,表达了李白诗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的怅恨。但李白诗显得沉郁慷慨,柳永词却是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