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专刊】杨小妮:记忆中的年味
不知不觉,年即将过完。年前匆匆忙忙采买年货,三十做团圆饭,初一包饺子,初二招待来家的客人,初三初四又回老家拜年。几乎天天都在忙着吃喝和迎来送往,年已经不是我想要的味道。没有喜悦,没有期盼,只感到疲惫不堪。于是开始怀念小时候的年了。
过新年,穿新衣,敲锣打鼓真欢喜!这是童年时最美的年味。早就盼望着有一身新衣服,记忆中的那套新衣,是名符其实的红绿配。上衣是枚红色的,圆领,恰腰,衣服前襟是略带裙摆式的。左侧胸前是裁缝用机子绣的一串紫葡萄,上面还带着两片绿叶子。集市上那裁缝的手艺真是高,这样的一件布衫,套在我那又旧又丑的棉袄上,是那样的合身、妥贴。再配上那条绿裤子和那双红平绒面的方口鞋子,心里的美和喜悦是无法言喻的。
我知道,若不是秧歌队统一要求,我妈绝对是舍不得花钱为我置办这样一身行头的。于是,学习扭秧歌我十分卖力。白天在大队里练,晚上在家里地上画个十字练习很久。
当时在刘庙初小上二年级。一放寒假老师和村干部便组织村里的孩子们进行排练,小一点的孩子扭秧歌、唱歌,大一点的小伙子走柳木腿(踩高跷),还有一些大人耍狮子。我们扭秧歌时手里还拿着两个铁丝做的花环,花环用彩色布条缠过,再系上几个铃铛,秧歌队随锣鼓声扭起来,步伐统一,摆手整齐,铃铛也会有节奏的清脆作响,煞是好听。扭几圈秧歌,我们还要排队唱歌,记得当时唱的曲调是《拥军花鼓》,歌词好像是改过的。“艾莱美翠花呀海雅海棠花,祝愿你们新年大吉……”
大年初二,锣鼓喧天,秧歌社火队浩浩荡荡出发表演。先从邻村赵旮旯村开始,一路向西,逐村表演。每到一个村子,热情的村民和村干部会摆上核桃、柿饼、点心、烧馍等来接待我们。吆喝场子的扯着嗓门喊:先给支书某某某耍一场,祝你新年大吉!万事如意!阖家欢乐……再给村长某某某耍一场,同样说一番吉利话。给村干部拜完年,然后是给烧窑专业户、养猪业户、万元户等各耍一场,凡是叫到名字的,一般要出2至5元的赞助费。
扭秧歌、舞狮子、走社火轮番上阵。走柳木腿的化着戏妆,戴着官帽,穿着长袍,有的还戴着长胡子,显得威武高大。舞狮子特别有趣。狮子上跳下串,狂舞一番后,会对着某个方位卧下来,引狮子的喊:“狮子到门前哟!”众人喊“好!”
“今年挣大钱哟!”
“好!”
“狮子头上一点红哟!”
“好!”
“今年干啥都能行”
“好!”
“狮子头上一朵花哟!”
“好!”
“今年一定把财发!”……
场上气氛异常热烈。接待的人赶紧拿一包点心或一瓶酒塞到狮子嘴里,狮子就摇头摆尾的跳起来,然后圆场、退场……
直到太阳落山时,我们的队伍已演过四五个村子,然后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狼吞虎咽的吃过年特有的食物。萝卜片里的几片肥肉,是那样的香软,几乎是入口即化。招待客人才有的甜糟肉庆幸也能吃到,肉味加上米酒的酸香和糖的甜味,那叫一绝,至今令人回味无穷。
那时过年的时间挺长,光我们挨村扭秧歌耍社火就要连续七八天,几乎跑遍了金陵寺和管坪两个乡的所有村子。我们出村去演,别村的又到我们村来演,十里八村都能听到锣鼓声,整个山乡都浸在热闹喜庆之中。
正月十五晚上,听说有人来耍竹马,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围到大场边上来观看。记得那划旱船的长胡子老头逗得人们一阵阵大笑。十几个人舞着一条长龙上下翻飞,简直是活的。跑云朵的美女穿着下端是个大五角星的长裙,脚几乎被盖住了,她们一只手上托个灯笼,轻轻悠悠地飘成各种队形,真感觉那是天上的仙女们来到了凡间。
正月十六年算是正式过完了,大人们一大早就下地点洋芋了,孩子们也开学报到了。那学期我的学费当然是秧歌队分的钱,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交学费,心中是满满的自豪。
时间一晃过了三十多年,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家的村子里,再也没人扭秧歌、耍社火、跑竹马。家里满冰箱的鸡猪鱼肉,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新衣服常买常穿,却从来穿不出那种喜悦的感觉。年复一年,童年走向中年,中年又将走向老年。看过多年春晚,吃过很多东西,遗忘了许多事情,但是童年时那最美的年味儿却永远留心中。
杨小妮,70后教师。默默地耕耘于三尺讲台,静静地品尝生活百味。喜欢将身心放飞于自然,也喜欢让灵魂栖息于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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