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老兵东子

说真的,再次见到东子,与前几年已经大有不同。头发比以前略有稀疏,说话也平缓而随和,明显少了前几年的锐气。身板依然挺直,目光柔和温暖,透露出军人特有的刚毅。
      当接到我电话的时候,他说,我在街上呢,声音依然坚硬,像金属的碰撞。我说想去看看你,他说我马上回家,在路口等你。
      果然,几分钟后,在村子路口,一辆汽车停在路边,双跳一闪一闪。老远就看见车子两边的车身上是橘黄色的六个大字:“若有战,召必回。”中间是一个“八一”符号。我心里顿时涌起了对这位越战老兵的敬佩和对他这种爱国情怀的敬意,心里是一片激昂和感动。人的感染是不需要多么隆重和壮烈的氛围,一个细节、一个字眼、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能融化你。

于是,跟着他的车,沿着一条干净的水泥路快速地向东驶入村子。村子不大,长条形,树木掩映,在浓密的树木里,星星点点地露出一些房屋。整个村子的格局和浓郁的树木与他的村名非常融洽:松林。

一拐弯就到了他家门口。老远就可以看见他的门口有一杆国旗,高高地耸立在他房屋前面的树梢之上,国旗迎着风,猎猎作响。那就是他家的院子。

院子也不大,仅能停放两辆车子,院子边上一个小水塘,其实就是一个水池。记得小时候我们两放学后,中午做饭淘米就在这个水池,那时还是一个不规则的泥塘。现在被他整理得干干净净,里面还堆砌着假山的水池。朝南的三间房屋的西面横着一间小屋,门是推拉玻璃门,门上装饰的“八一”字样,给人以庄重而严肃,给人以力量和胆气。这些都显出作为一个越战老兵的军人情结和对祖国的一片赤胆忠心。
         我看着这特别装饰的房子,高兴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呀,政府对我们这些老兵照顾得非常周到。”他得意地说。
      我故意说:“后来那些从战场回来的,都安排工作了。你也是三等功,却回来种田,平衡不?”
      他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年青时的激动,点上一支烟,想了想:“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跟那些死去的战友比,我能活着回来,本身就是幸福。如果说不平衡,死去的战友才不平衡,当然,只是假设。”
     我感叹地说:“有时候,人呐,就要有你这样的觉悟。活着就好。”
       他平静的说:“也谈不上觉悟,死了有死了的价值,为祖国为人民,死的光荣。活着也有活着的价值。不然,哪里能知道我们的祖国有这么大的变化,说明死去的战友才没有白死。我可以见证,在我死后再与他们相见时,我会自豪地告诉他们,我们当时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看看玻璃门上的“八一”标识,门口车身上的“若有战、召必回”,东子稀疏的头发和坚毅的表情,我知道,他似乎在与我的聊天中又回到当时的战场,脸上流露出看到战友倒下时的悲怆。
      “这几年,经济发展了,政府对我们这些老兵体现了很多的关怀,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当时年青,听说人家侵犯我们的国土,就是想着不服气,不甘心。就像一户人家,外人老欺负你,你能心平气和吗?”他慢慢地说。“当时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写了血书,要求上前线,没有别的想法,觉得国家都被人家欺负了,我还在这里苟且,谁能坐得住。即使现在我也60岁了,如果祖国需要,我还是会立马请战。”

他话说得没有前几年那样激烈,但每字每句掷地有声,那是一份军人的沉着,一名曾经上过战场老兵的坚毅,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自尊和对于自己祖国的热爱。

他回忆说,当时只想往前冲,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来,根本顾不上。因为前面就是敌人的火力点或暗堡,慢一点,牺牲的战友会更多,自己有可能瞬间没了。只有战斗的间隙,看到刚刚一起说笑,一起冲锋的战友被停放在那里,心里才涌上无限的心酸。但只要一有号令,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冲。说着这些,看得出尽管他内心起伏跌宕,目光凝视着门上的“八一”字样,刚毅,沉着,就像刀子。
      一个退伍在家种地的老兵,把国旗高高地挂在门口,把自己的对于祖国的热爱明明白白地写在车身上,把自己曾经的身份标识贴在大门上。这是中国人的凝聚力,是一名普通退伍老兵对于党和国家的忠诚。在和平年代,居安思危,用对人民对国家的热爱随时对照自己的一言一行。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人民,这样的老兵,谁敢来犯,谁能打败呢。
      东子还是东子,但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东子,更不是当年给我做链子时枪的东子。是经历了硝烟炮火、生死别离、亲历改革发展的东子。他更加珍惜生活,更加热爱看到的一切。听着他的缓缓述说,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这样,只要祖国需要,一定会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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