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93岁的法国诗人致敬|中国诗歌|中国文明

7月1日,93岁的法国诗人伊夫·博纳富瓦在巴黎逝世。这位享誉欧洲的著名诗人生前著有诗集百部,并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曾多次被诺贝尔文学奖所瞩目。而之于我们中国,博纳富瓦也并非遥远的陌生人。早在近十年前,诗人就曾获得在北京举办的首届中坤国际诗歌奖。当时,虽因身体原因未能踏上中国的土地,但在受奖辞中他却表达了对中国诗人的情谊,尤其是,表达了他——一个欧洲现代诗人对“中国伟大文明和诗歌传统”的关注、倾听与仰慕之情。

老诗人的逝世在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广泛持久的悼念之声。凤凰文化也以“诗歌是一场绝望的斗争”为题,对这位高龄欧洲诗人予以纪念。但这一语义宽泛且很容易引人误解的标题,事实上出于博纳富瓦2007年的那篇《诗歌有它自身的伟大》的中坤国际诗歌奖受奖辞。这是一篇对中国文明和古老诗歌传统的致敬辞。在这篇文章中,博纳富瓦突出强调了中国诗歌因汉语本身和文化思想的教诲而与生俱来的某种优越性。而与中国诗歌的这种先天优势相比,西方诗人却必须投入一种他名之为同抽象与概念性语言的斗争。这种斗争甚至是绝望的,但又是必须去完成的,因为它是唯一使诗歌得以继续存在的手段。

显然,并不掌握汉语的博纳富瓦却窥见了中国文明和诗歌传统的奥秘。

他认为,通过对中国文化艺术品和诗歌的沉思,“很容易让人体会到,这是一种哲学,一种智慧,它以完整而直接的方式,让我们置身于对世界的经验之中”。也就是说,包括诗歌在内的中国文化艺术有种直指人类经验的优越性,而这种艺术的智慧并不封闭,而是完全开放的。而这样的诗歌,正是“我们欧洲国家被期望的那种诗歌,它力求重新经历(这种生命方式)”。这些饱含着真知灼见的溢美之言,显然是能让我们中国人深感欣喜的。我们甚至突然惊觉,自己竟身处在这样一个被西方诗人所向往的文化传统之中。我们的诗歌传统竟然是他们欧洲所期望的那种诗歌。包括博纳富瓦这种级别在内的诗人,竟然从与中国诗歌传统的对比中,发现了西方诗歌源于语言本身的弱点,以致不能不从诗人维持诗歌继续存在的神圣使命出发,挺身进行一种同语言的“绝望的斗争”。

但博纳富瓦的这些话,可能也从反面暴露出一个我们的问题。即很多中国当代诗人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通过积极主动的探索去对接这种诗歌传统,并从中获取一些能使当代诗歌重新起飞的秘笈。而关注当下诗歌生态,可以更直接地说,与诗歌传统的断裂早已发生,数十年来,很多当代诗人根本不愿意承认中国诗歌传统对当下诗歌发展的有效性,甚至放弃了汉语诗歌写作的可能性,而一头撞入西方诗歌的怀抱,企图从西方传统之中嫁接与挪移某种屠龙之术。他们大部分人的写作实践,不但使中国当代诗歌丢弃了自我,呈现出西方诗歌复制品的含糊面目,而从西方诗歌的角度看来,它们也并不高级,而是呈现出一种“洋泾浜英语”似的殖民地式低贱。

也许,一个中国当代诗人理应去认真而急迫地思考的是:“中国文明从古至今一直如此自然地给予的这种教诲”究竟是什么。只有想清楚这个,只有真的认清了祖宗,并在精神上永恒地保存它,擦拭它,我们才有可能接续上那个传统,也才有可能在当下实现某种堪于传统放胆一较的高度与深度。可以说,这同样也是我们中国当代诗人的斗争。而亲近、发掘汉语,以及汉语所代表的中国文明中最为鲜活生动、摇曳生姿、老而弥新的部分,或许正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出路之一。

最后,让我们向93岁的法国诗人博纳富瓦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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