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忘记——我的以色列之行(19)
(十九)
清晨,海边散步,运动的人不少,沙滩和海依然宁静。放眼望去,一个海滩连着一个海滩,一座宾馆接着一座宾馆,特拉维夫是非常现代化的滨海新城。我随意地走,觉得每个海滩都有些特色,管理得不错,设施设备都挺全,最有趣的是可以携带宠物的海滩,大狗在水中撒欢,小狗却有些恐水,汪汪叫着,颇为热闹。忽被人招呼,原来不知不觉走在自行车道上,赶紧让开,仔细看看过往的单车,果然骑得飞快。我不是一个爱海的人,坐船会晕,游泳不行,看海会腻,等太阳微微升起,就赶紧回宾馆。早餐时,竟然遇到约旦同游佩特拉的母子,实在是有缘。听她们介绍,特拉维夫着实没什么可看。
一早去特拉维夫大学参观大流散博物馆。进校门的时候还有些忐忑,结果根本没有人问,不由放下心来。不经意间看到大门进出口的路面,有放倒的路障,一旦竖起,车辆完全无法通行,看来防范还是挺严。与大屠杀纪念馆相比,大流散博物馆实在简陋,新馆是临时展,其中鲍勃迪伦展有些意思,展览说鲍勃在犹太人的身份上有些挣扎,我有些无法理解,难道民谣和摇滚乐与宗教信仰有分歧?说实话,我对鲍勃的音乐所知甚少,只记得那一句: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真正成为一个人。就我自己的体验,无论走多少路,我还是我自己。经历的,记忆的,都是自己的选择,原本就应该属于我自己。老馆讲述着犹太人的历史,核心就是从罗马时代开始的大流散,两千年的分离,却忘不掉自己的民族。归根到底要靠两点——信仰和教育。犹太人极为注重教育,并在教育中贯穿中犹太信仰。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聚居,修建会堂,忠实于教义所要求的每日三次在会堂中集体(不少于20人)诵经祈祷。因为这份忠实不渝,犹太人始终是犹太人,长相或许有些不同,语言或许完全不通,但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也正是这一份不同与坚持,犹太人很容易被其他民族孤立出来,屡次大屠杀多少与此有关。看到世界各地的犹太会堂模型,各式各样的,颇有些当地化的风格,其中北宋开封时期的会堂,完全就是中国的大殿样式。但信仰的内涵都是相同的,特别是托拉羊皮经卷,绝对不会不同。看到两个犹太人家的家谱,如今已分散在世界各地,从事着各种职业,但我相信他们的根还在这里。中国人也是恋家的,游子常会带上故乡井边的土,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总有一份乡愁在心头。走出博物馆,在校园中,闲走,人很少,花很多,看着挺美。
穿过特拉维夫,来到雅法老城,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颇有些幸运。时值中午,准备先在跳蚤市场边吃顿午饭,可惜评价最好的馆子要到晚上才开,于是逛逛市场,喝喝果汁,随意在路边的馆子里吃一顿,味道和价格都意外的好。跳蚤市场真没什么可逛的,很多旧货,工艺品也多是大路货,完全没有购买的意愿。雅法老城本是海港,许许多多朝圣的信徒和归乡的犹太人都在这里登岸,但这里仍是座拥挤的阿拉伯小城。作为旅游景点,条条小巷中多是商店和画廊,走走看看,还挺舒服。每条小巷都以星座命名,漂亮的铭牌别具特色。被一位热情的老板拉进银饰店,一边喝也门茶,一边看纪录短片,原来这家店是也门犹太人开的。也门犹太人多从事手工艺,银丝做成的首饰繁复漂亮,一般都是新娘的陪嫁。一整套嫁妆估计超过二十斤,没有些积蓄肯定置办不下来,不禁慨叹,在哪里结婚都不是件便宜的事情啊。店主人微笑着说,传统犹太妻子结婚后就只有相夫教子,失去独立谋生的能力,这些贵重的嫁妆其实是夫家给出的一种保障,万一将来有变故,还可以凭借它们生活下去。一番耽误,错过了雅法最有名的私人博物馆的开放时间,里面的艺术品不看也就算了,可天台的风景据说实在不应错过。老城的最高处是座公园,还留有堡垒的遗迹,从这里望特拉维夫风景极好,一湾碧海,满城楼宇。如今雅法与特拉维夫早连在一起,可以算做一个城市。
积累的疲惫无法褪去,又有中暑袭来,我回到宾馆再次躺倒,这次连吃晚饭的想法都没了,只好让朋友一人去海边看夕阳,甚是遗憾。前台特意嘱咐,今晚旁边的楼房会拆除,应会吵扰,可我昏昏沉沉竟然也没多少知觉。第二天出门看到,果然一幢楼房变为一摊瓦砾,特拉维夫就在这样的悄然变化中不断改变。第二天也是我们要回国的日子,航班在下午五点,上午还有时间再看看特拉维夫。
特拉维夫有两处世界文化遗产,一是昨天看过的雅法古城,再者便是特拉维夫的老城区包豪斯建筑群。沿着罗斯柴尔德大街漫步,两边就是白色的包豪斯建筑,看上去挺现代的,没想到却是古迹。与华美的教堂、宫殿建筑不同,包豪斯建筑多是民居,设计朴实美观,在今人眼中可能觉得稀松平常,但在当时却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而且整片街区都是如此,确实值得纪念。我更喜欢这条步道,简直就是街心公园,走不多远就有座咖啡亭,看着特拉维夫人日常的生活,唯觉宁好。宁作太平犬,不为离乱人,回头想一想这十几天来的所见所感,更觉和平的不易。
不觉走到以色列独立大厅,并不宏大,却是这座并不古老的城市中最古老的建筑。特拉维夫原是雅法城外的一片沙滩,二十世纪初几十户不愿蜗居在雅法老城的犹太人买下来后,重新设计的新城市。他们先建学校,再建住宅,规划道路并配置了街头的咖啡馆,如今咖啡馆依然在,老住宅就只剩下独立大厅这一座。这幢老住宅曾被改造成美术馆,一楼还留有曾经的窗户。也正因为美术馆的安全性,它被选为以色列举行独立仪式的场所。仪式场所并不大,一条长桌,二面国旗,几百椅子,仅此而已。1948年5月14日本·古里安于此发表了独立宣言,在他的背后悬挂着西奥多·赫茨尔的照片。赫茨尔是锡安主义(犹太复国主义)的创始人,他的《犹太国》首次点明:欧洲的“犹太人问题”不是社会问题或宗教问题,而是民族问题,其解决方法是建立犹太人的自治国家。本·古里安的独立宣言,宣告着赫茨尔的梦想终告实现。参观独立大厅会有人讲解,绘声绘色,热情洋溢,我特别记住其中的一句:从那个时刻起,新犹太人诞生了,他们不再仅是祈祷等待,而是努力去创造和保卫犹太人自己的国家。参观的最后还播放了以色列的国歌:只要心灵深处,尚存犹太人的渴望。眺望东方的眼睛,注视着锡安山冈。我们还没有失去,两千年的希望。做一个自由的民族,屹立在锡安山和耶路撒冷之上。
告别独立大厅,行走在特拉维夫街头,老旧的集市、高档的楼宇、传统的商铺、宏伟的会堂、宁静的住宅、丰富的博物馆,无数的元素汇聚在一起,还到处飘扬着同志的彩虹旗,这座城市充满矛盾,充满生机。与永恒不变的耶路撒冷不同,特拉维夫在快速而粗砺地生长。在去机场前,还有时间看一眼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丰富的馆藏超出我的想象,老馆和新馆的规模非常大,这里有我熟悉的梵高和莫奈,也有众多我所不知得犹太艺术家的作品。任何一座优秀的城市,都要有一颗深沉的文化之心,特拉维夫从建城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它。无论是整体设计的包豪斯建筑群,还是宁静优雅的林荫绿道,以及星罗棋布的各类博物馆,都让这座年轻的城市积蓄着深厚的力量,假以时日,它一定会成为中东名城,与耶路撒冷交相辉映。在我的眼中,特拉维夫是一座值得细看的城市。
最后的别离充满波折,先是机场还车走错路,再者原定航班延误8小时,所幸以色列航空公司不错,帮我们换到香港转机,并赠送香港到上海的机票。于是省下一张国内机票,并在香港机场吃了顿庸记烧鹅后,顺利地返回了上海。匆匆十余日,辗转两个国,无数人文和历史扑面而来,没有想象的战争纷扰,只有所见的和平富足,以色列和约旦之行值得铭记。特别是在以色列收获的关于宗教和历史的感悟,补足了我西方文化的许多短板,着实不可忘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