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火雄|窗外的香椿树
周火雄|窗外的香椿树
晚上落起雨来。雨点叩在窗台上,密密的一片絮响。
合上窗叶的那一瞬,猛然感觉不胜寒意。
时序已在深秋。贴近玻璃,看窗外的香椿,在风雨里立着,丝毫没有怯意。倒是先前开得烂漫的花,淡黄的细碎的花不知所踪。不知什么时候,花朵凋谢的地方,挂起淡黄色的灯笼一样的果盘,一串串,一簇簇。在城镇昏暗的灯光下看去,朦胧得一大团淡黄的花朵一般。就在果盘的皱褶上,三三两两挂着豌豆大小的青果。是香椿果。呀,这貌不惊人的香椿竟然有如此精致的花朵和果实!细细观看,这青果与梧桐豆相仿佛。记得小时候,秋天,放学的我们就候在梧桐树下,用带勾的竹竿横拖竖拽,勾取成熟的梧桐豆。它们生长在舟状窝的边缘,采下来炒吃,味道实在清香。香椿的果盘与梧桐大不一样,不知这青果味道如何,是清香好味,还是有毒?的确不敢妄言。
母亲慢慢地,慢慢地走过来。看到我在端详香椿,病怏怏的她忽然来了兴致,精神好了许多。她又絮叨香椿的花多么好看,细细的花瓣,这些淡黄的花瓣挤挤挨挨,一大簇,一大簇,日光下还飘散着香味。母亲说这话时,神采鲜艳了几许。
母亲患了糖尿病。十多年吃药总不见好,相反,今年日渐沉重起来。手指发麻,冰凉,挠痒也会弄出麻烦:一不小心挠重了,皮肤就会破溃,必须耐心消毒、涂药才见好。
年迈的母亲是孤寂的。
在我们各自忙着工作的时候,她就站在窗前,看窗外的马路,看过往的车辆,看香椿树上密层层的枝叶。累了,就坐下来,看看电视。她看电视不要声音,因为听不懂普通话;或者一个人自说自话。
窗外的香椿树给了母亲好些慰藉。
香椿树的兴起是近三年的事情。那时候黄梅镇的行道树差不多都是法国梧桐。粗大,弯曲,枝繁叶茂,铺天盖地。但是,它也有许多弊病,最可恶的当是它的花絮。春三月,淡黄的花朵烂漫一片,这细小的绒毛一样的花瓣随风飘散,落在身上,刺痒难耐,飞入鼻孔,喷嚏连连,泪水直流......
那细小的飞绒一样的花朵实在不能让人消受。不但不能,反而心生厌恶,每每看到雨后,沟畔,路边,漂浮厚厚一层淡黄的绒毛,就有反胃的不适。
年复一年的忍受和坚持。忽然有一天来了一支队伍,他们打起赤膊,拿来了锯子,拿来了斧头,嘿咗嘿咗将路边的法国梧桐一鼓作气砍倒、肢解,然后蚂蚁搬物似的将枝枝叶叶转运到不知什么地方。
败家子。
吃铳子的。
人们这样骂着。
母亲也有些气恼,指指点点。这些法国梧桐被砍伐得一枝不剩,整个街道立即显得空荡荡起来。母亲的窗前没了树荫,夏日的炎热是可以想见的。
谁能料呢,这年年底,街道的两侧竟然挖起了坑,种起了树。树是香椿,高约八九尺,还带着叶,带着新鲜的泥土,泥土上包裹厚厚的草绳。
春风一吹,香椿就活泼起来。一年过去,它的枝丫已经触抚到母亲的窗台。一伸手,就能摸到香椿的叶子。母亲非常喜欢,有阳光的日子,着意让新嫩的枝叶伸进室内。闻着香椿清新的气息,母亲脸上有了生气。两年过去,它竟然开起花来。淡黄的,细密的花朵散发幽香,叫人觉得愉悦。
“下雨了,花落了,都落了”。
“已经挂果了”。
母亲在电话里说。我知道,她说的是香椿。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母亲站在窗前,给香椿的叶子拭去灰尘。母亲笑着,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作者:周火雄 湖北黄梅人 中国作协会员 黄梅作协副主席
本期校对:兰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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