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魏晋名士的代表:阮籍与嵇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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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继续讲魏晋名士的重要代表,阮籍。
阮籍这么一位有才华的名人,当然会引起官场的注意。每一个新上任的统治者都会对他发出邀请。他对官场的态度很有趣,不是像历代文人那样,或者垂涎官场,或者躲避官场,或者利用官场,或者对抗官场。他的态度居然是,游戏官场。
有一次他与司马昭闲聊,说自己曾到过山东东平,风土人情很不错。司马昭就顺水推舟,让他出任东平太守。他也没有怎么推托,就骑上一头驴,到东平上任去了。
他到了东平,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官衙里重重叠叠的墙壁拆掉,改成“开放式办公”。这一来,官员们互相监督,沟通便利,效率提高。顺便,他又紧简了法令,使社会风气为之一正。
做完这一点事,他就回来了,一算,只花了十几天。
后代历史学家说,阮籍一生,正儿八经地上班,也就是这十几天。
孝道,主要表现在父母去世后的繁复礼仪,三年服丧、三年素食、三年无欢,三年禁欲,甚至三年守墓,这一个个漫长的时间,其实与子女对父母的实际感情已经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做给人看的。正是在这种氛围中,阮籍的母亲去世了。
按照当时的规矩,在吊唁的灵堂里,只要有人来吊唁,亡者的亲族必须先哭拜,然后客人再哭拜,一次又一次。但是,人们发现,阮籍作为亡者的儿子,只是披头散发地坐着,看到别人进来他既不起立,也不哭拜,只是两眼发直,表情木然。这引起了很多前来吊唁的人的不满,觉得太不礼貌了。这种不满的言论一传开,被一个年轻人听到了。这个年轻人知道阮籍,听了细细一想,便起身捧了一坛酒,拿了一把琴,向灵堂走去。
这位带着酒和琴来灵堂的年轻人,叫嵇康。我前面提到过,嵇康是曹操的曾孙女婿。
嵇康与《广陵散》
他那天捧着一把琴到阮籍母亲的灵堂去是对的,因为他本身是一位大音乐家。而且,不仅是音乐实践家,而且是音乐理论家。
嵇康有一部重要的音乐理论著作叫《声无哀乐论》,我认为是中国全部音乐理论史上的扛鼎之作。他说,一般人认为音乐有哀有乐,因此就会频频用来表达各种情绪,张罗各种仪式。其实,真正的大音乐是天地之音、自然之音、元气之音。他说,音乐如酒,谁说酒一定是制造欢乐还是制造悲哀的?音乐又像是树,柳树被风一吹弯下身来很像是含情脉脉地与谁告别,其实树就是树,自然之物,与悲哀与快乐无关。
但是,当时这位大音乐家的日常事务,居然是打铁。
他长期隐居在山阳,后来到洛阳郊外开了铁匠铺,每天在大树下打铁。他给别人打铁不收钱,如果有人拿点酒来作为酬劳他就会非常高兴,立即在铁匠铺里拉着别人开怀痛饮。
既然开了个铁匠铺,他打铁就属于“专业行为”了。他光着膀子,流着大汗,在闪闪火光下一锤锤抡下去,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铁匠。
因为他光着膀子,肌肉毕现,我又不能不补充一个事实:他又是一位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魏晋名士,大多都相貌堂堂。除了那位“永远的中国第一美男子”潘岳外,连最严肃的历史书像《晋书》在写到阮籍和嵇康时,都要在他们的容颜上花一些笔墨,可见他们都长得十分像样。但比较起来,一定是嵇康更帅,因为那些书都说他已经到了“龙章凤姿”的地步,这在中国古语中是形容男性外表的最高等级了。嵇康有一位朋友山涛,曾在文章这样描述他的身材:他在平日,像一棵孤松高高独立;一旦醉了,就像一座玉山即将倾倒。
潘岳
现在,这棵高高孤松、巍巍玉山正在打铁。谁也无法想象,这位帅到了极点的铁匠,居然是一位千年难遇的大音乐家、大艺术家、大哲学家!
这天他正在打铁,一支豪华的车队来到铁匠铺前。车队的主人叫钟会,是一位受朝廷宠信的年轻学者,一直崇拜嵇康,就带了一大批也想结识嵇康的都市友人前来拜访。但嵇康不喜欢这么豪华的排场,认为这个车队破坏了他返璞归真的天然生活,就只是扫了他们一眼,继续打铁。钟会一下子就尴尬了,等了一会儿还是无法交流,只得上车驱马,准备回去。
这时传来嵇康的声音:“你听到了什么,来了?又看到了什么,走了?”
钟会回答得很聪明:“我听到了一点什么,来了;又看到了一点什么,走了!”
这以后,嵇康遇到了一件让他生气的事。一个哥哥企图占有弟弟的妻子,就向官府反告弟弟“不孝”,“不孝”在当时是死罪。嵇康认识这两兄弟,知道事情的原委,便写信怒斥那个哥哥,并宣布绝交。但这一来,他成了“不孝罪的同党”被捕。
统治者司马昭要杀害嵇康这么一位名人毕竟有点犹豫,但是,有一句小话递到他耳边了,说的是:“您现在统治天下已经没有什么担扰的了,只须稍稍提防嵇康这样的傲世名士。”递小话的,就是那个被嵇康冷落在铁匠铺边的钟会。
于是,司马昭下令:判嵇康死刑,立即执行。
嵇康身戴木枷,被一群兵丁押赴刑场。
这是公元二百六十二年夏天,嵇康三十九岁。
———— / 未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