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诗人脸谱36:曹兵
曹兵,宁夏彭阳人,写诗,种地
作者已授权,组稿:风轻舞水低唱
曹兵 · 诗歌10首
哪一个春天不是绝处逢生
穷乡僻壤,没有心怀猛虎之人
他们大部分一生耕种,小部分跳出农门
远走他乡。这里山不像山
川不像川,水来自天上
靠天吃饭的人拿太阳当神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谈论庄稼,牛羊
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世界,国事
吃饭最大,生儿育女次之
没有人计较生死。信奉天命
也是一种信仰。无路可走时
他们也信道人,信阴阳
信一张纸符会挽回不堪的
一生。一生没有算计,一生把力气当资本
直到一个异乡人被拉回了家
黄土地里又多了一座新坟
一个被忘记的名字又会被记起
被念叨几天。感叹生死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命运。那些貌似思考的
日子,太阳照常升起
一个春天,必然绝处逢生
候鸟飞过天空
对于一只候鸟的认识
来自多年前的
课堂。从南飞到北
从北飞向南。仿佛一只鸟的
命运就是长途跋涉
而我从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近一只如此辛苦的
鸟。只有玻璃窗外
夜景有虚假的美,霓虹闪烁
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从乡下到城市
从城市再到乡下,我们也有短距离飞翔的
命运。我专注的植物,花朵
此时,都远去
我开始怀念一只鸟
想窥探其中秘密。鸟的秘密
也是我的秘密。活着
是一个大概念——
我们变换着栖息地,像活人选择着
死去的墓地。这样的比喻是否合适
我坐在窗边,看灯火慢慢暗去
只到烟盒空空,我将删除我的
比喻……
寻友者不遇
我写过的麻雀还在枝头持续欢叫
麦地岔的天就没有黑
有几声是呼儿唤女,有几声是寻亲问友
我拒绝写下呼叫伴侣的叫声
剩下的,是隐喻,麻雀的事麻雀知道
我是人,麦地岔的人
麦地岔的鸟儿不走夜路
夜里有强盗,也有好色之徒
我多年没有走夜路
路灯白晃晃亮到天亮
在这个拇指般大小的村落
我守着父母,就守住了人世的全部
我少年的朋友,远走他乡
我中年的朋友,尚没有来路
我穿越黑夜,像孤独穿越着寂寞
了无意义
村头的新坟一年比一年多
我那么惊慌,心怯
像是亲人站在路旁,而我又能告诉他们
什么呢?耻辱和羞愧是白天的事情
夜是一个咒语,我当守在屋子
敬重鬼神,读美好书
直到窗外寂静,麻雀踪迹全无
我心里的石头,轻微落地
父亲和羊
父亲老了
我再没有外出
接过父亲养的羊,十只,也许二十只,并不重要
割草,喂羊,和小时候一样
每卖完一次羊
我都把卖羊得来的钱
递给父亲
有那么一刻,父亲眼里
有微弱喜悦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的羊和以前一样
虽然,一年到头
换过油盐酱醋,父亲依然两手空空
可那一刻的喜悦,多么重要
像活着的全部意义
羊群不多一只,也不少一只
像我一年没有什么收获
而我记住了每一只羔羊离开的
绝望,和咩咩声
为了活着,这无尽头的
贩卖还将继续下去
我和父亲从没有说起这些
父亲活在自己的王国里
他没有想过,我们也是
被贩卖者,只是和那一点点喜悦一样
不那么明显
麦 子
记忆的河流里漂浮着碎片
最清晰的,莫过于麦收时节
太阳刚打在麦穗上的时候
收麦人已经等不及露水退去
镰刀里藏着光芒。人们排列成队行
在密不透风的麦田里,蜷成一团
一趟重复着一趟,直到月光洒到地上
现在,农田里找不到一棵麦子
只有玉米,在日夜生长
没有人关心它们的长势
把种子撒进土里是为了不荒废田地
他们忙着把自己撒向更远的地方
故 乡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我不止一次
写下彭阳,仿佛只有这样
认识我的人才能搜索出我的今生
让故乡大一点,在无边的空阔里
省略人世的艰辛
人到中年,越来越清楚
广大的地方,没有一处属于我
我开始退让,交出体内多余的河山
再次写到故乡,我愿给它一座山
野草,树木,庄稼地,鸟鸣
和一条被雨水冲垮的山路,几座坟丘
那里荒草比人高
赞美留给一棵被雷劈的老树
用幸存的另一半身躯,发出新芽
仿佛告诉我,迷途的孩子啊
从走丢的夜里开始,母亲一直站在窗前
向日葵
秋日的一个下午
我爬上一个小山包
脚下,是大片被收割后的葵花田
向下望去,土地空荡并非空无一物
那些被砍去头颅的葵花秆子
排列整齐,保持着生前的队行
我深知,在被收割的那一瞬
一棵向日葵已经死去可没有倒下
在接下来的整个冬天
它们都将保持这种姿势
杂 草
作为不是植物的动物
我有着与任何植物和平相处的心愿
但是此刻,我手提利刃闯入玉米林
我认定除玉米之外,别的植物
都具有毒性,我不允许它们
和玉米抢夺养分、水分
锄头闪着寒光,拽着我在田间移动
不管是冒出地面或是茁壮成长的草
不管我是否认识,是否叫上名字
光天化日,也不能阻止我行凶
面对死亡,所有的植物都不会哭喊
都没有任何表情。杂草慢慢干枯
我的影子越来越短
就要退回瘦弱的体内
铁 锄
玉米垄间的野草开始茂盛
藏匿已久的锄头派上了用场
锄一下,总会掉下一丁点久远的锈斑
锄一天,一把锄头就要恢复原来的样子
也许再过三五天,或者五六天
所有长在玉米田里的野草都被除掉
锄头又将闲置。但总有那么一瞬
我看见,一把锄头应有的样子
一只羊在深夜咩叫
一只羊,在深夜咩叫
从下午到深夜,没有停止
这是羊羔被抱走,一只母羊的哭泣
几十年,我习惯了这种叫声
一天,两天,三天或者更长一点
母羊才能习惯这种分离
羊羔也会习惯断奶,开始吃草
它们隔着几十米,两个圈舍
再也不会见面了。哪怕羊羔
被屠宰厂拉走,我都无动于衷
今夜,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我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替活在尘世里的羊们
在寒露过后十月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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