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在霍尔后裔落脚的地方(五)
霍尔真传
我们工作组,就住在工匠窝子里,叮叮当当的敲击之声,不绝于 耳。工作组除了试行土地下户、“联产承包”,另一任务就是调查河坡的手工业。
首先,我们就近走访了折吾队的老工匠德加。老人说,他今年已72岁,20岁就开始跟父亲学打铁。
72岁的德加,是打造唢呐和“贡岭”的高手。
白玉地方原是德格土司的属地,河坡是手艺人集中之地,那时常年要派出五六个匠人到土司官寨去支差。
德加先被派去土司官寨打铁,他手艺不算好,才干了一个多月就被退了回来。后来又派他去土司的家庙八邦寺学打铜,不仅学到一手打铜的好功夫,还学会了银匠手艺。
土司官寨里,设有打铁打铜打银器的作坊,德加就到作坊支差。管家要他干银匠活儿,负责打造耳环、“梅朵”(妇女戴的头花)、“嘎乌”(附身符盒)和包银碗(在木碗上镶嵌一层银子)。一干就是好多年,直到民主改革。
在土司家支差,无分文报酬,连糌粑都不给,一天只发一批青稞(不到两斤)。还规定,完不成任务或东西没有打好,轻者挨鞭子,重则挖眼剁手。一些匠人,受不了这份活罪,只好偷跑。手艺好的工匠,土司是绝不放他们回家的,根呷队的洛加手艺高强,土司就要他常年在官寨作坊里打鞍子。洛加死了,他儿子更波泽仁手艺也好,又要他顶替。土司家的金鞍、银鞍,差不多都是洛加家做的。
德加的拿手活是做唢呐和“贡岭”(牛角法号),老人说一对镌花的黄铜唢呐,过去卖能到50个藏洋,可买一头偏母牛,近两年最高卖到过300元,眼下降到150元也不好脱手,于是他又改做针线包,自报每月给生产队交30元,去年队上只给他每月交12元的任务,今年就没有给他任务了。如今,老人已将手艺传给了上门女婿桑觉。河坡的工匠,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过去,不仅土司官寨有作坊,喇嘛寺也有专事打造佛事用品的喇嘛、扎巴。一天,我们跨过直曲河上那座在西藏也少见的伸臂桥,爬上对岸高高的定欧寨,专程走访了老铜匠泽西。老人早就年过花甲,已六十有七。老人说,他十二岁出家嘎拖寺,当了一名扎巴,二十三岁拜寺里手艺最好的铜匠龙比为师,学习打铜手艺,后来就专为寺庙打造唢呐、大号等佛事用品。
河波是工匠之乡,嘎拖寺设有一个供奉那尊有红、蓝、黑三副面孔的“当金”菩萨的经堂。老人说,“当金”菩萨就是我们手艺人信奉的神灵。经堂有专门的喇嘛守护,经常进去诵经、撒青稞的差不多都是工匠。
泽西和所有出家的工匠一样,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可以外出做点手艺活儿,绝大多数时间都为寺庙虔心打造佛事用品,直到1956年民主改革后才还俗回家。
泽西从寺庙回来,开初那阵子不准他干打铁敲铜的活儿,因为他打的都是些佛事用品。只要听到一声敲打,就要罚款50元。“十年浩劫”之后,直到1978年,才准他发挥“一技之长”,干点手艺活,好为生产队增加点“副业收入”,交钱评工分,老人这才从举铁锤。如今他已将自己的手艺,传给了35岁的儿子贡却丹真。他家的“当家”活儿就是打造“降岭”(唢呐),改革开放后,随着宗教政策的落实,已有人前来订货,一副可卖到180元。有时他家也做些“巴空”(针线包)“梅朵”(妇女戴的头花)卖,一年能赚到七八百元,可贴补贴补八口之家的生活。
铁匠巴布
在河坡,山上山下,谷底江边,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叮当之声,可说是村村有工匠,寨寨有作坊。公社党委副书记呷多告诉我们,全社526户,兼营手工业的就有231户,占43.92%,从业者达507人,占全社劳动力的41.4% 。在折吾,50户中,打铁的就有39户。全公社的手工业收入已占到总收入的50%以上。16个队里,村村寨寨都有各自的当家产品:麦打、格学、小吾几个村子,主要打造马鞍、脚蹬、岔子、笼头等马身上的用具;白龙沟的工匠,则以金银首饰见长;定欧等寨打造的唢呐、长号、牛角法号等佛事用品,名气最大。折吾大队的折吾、埃西、仁白几个队,当家产品便是各种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