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饕食话之 “百鸡宴”（下）

最令人难忘的，还数一次偶然的奇遇。那回我因工出差，正赶上乡上的民兵集训。为了考核战士们实弹射击的本领，中队长发给每个队员子弹一发，规定晚上每人必须交回野鸡一只。太阳一落坡，队员们就隐入了四山的丛林；到掌灯时分，厨房里便摆满“战果”，什么呱呱鸡、娃娃鸡、贝母鸡、窜草鸡、长尾鸡、秃头鸡、松鸡、竹鸡、马鸡......大大小小，肥肥瘦瘦，黑的、白的、花的、麻的，各色各样都有。大家七手八脚,不到一个时辰,就办出了一台地地道道的“百鸡宴”，炖的、烤的、煎的、炒的、卤的、红烧的、白砍的，真是花样百出，其味无穷，让人饱享了一回眼福、口福。不过，那已是五十年代正进行民主改革时候的事了。后来，听说在“以粮为纲”、四山砍光那阵子，这个乡政府周围那一片片葱翠的林子，早已变成一坡坡 “三跑地”，连一片野鸡毛也找不到了。

唧唧－啾啾－咕咕－嘎嘎。今天，听到这渗云透雾的群鸡“大合唱”，给人的则是另一种美的享受。回想当年随意猎杀野生珍禽的情景，那简直是一种罪过，更为国法所不容！

远离人群的贡嘎山区，真是块天赐的福地！如今，恐怕只有这样的地方，各种飞禽走兽，才能得以生存繁衍了。那美妙神奇的鸡鸣鸟唱，触发了我的灵感。今天，定要用我手中的摄影“武器”，去猎取够各色各样美丽可爱的雪山珍奇。

我胸挂相机，转愁为喜；伙伴压满子弹，锁好枪机。我们同赴山林，却各有所思。

高原气候，变换莫测。晨雾不断升腾，绿树摇碎朝阳，老林苍翠欲滴，幽幽紫气沁人。我正陶醉於这大自然的神韵，唧唧－嘎嘎－嘎嘎－唧唧，一串受惊的鸡啼偏打破了这幽深老林的静谧。嗬，好大胆的东西，竟取扑哧哧擦我脚边闪过。伙伴正欲举枪瞄准，我忙按住他的枪管，指着旁边的绿草丛让他看，只见一串黄绒绒的小淘气正着急地在那里乱窜。瞧，一个个小喙小爪红红的，小眼圈儿黑黑的，那副嫩生生、水灵灵、活泼泼的姣样儿，这不分明是窝小松鸡么？！啾啾啾--唧唧唧，他们寻找妈妈好着急。多么可怜可爱的小东西哟！

我刚把只小宝贝轻轻捧起，老松鸡不知从何处猛扑过来，不顾一切拼命与我争夺。她那撕肝裂胆的嘎嘎怒啼，简直令人心悸。你看，她竟敢伸爪、使喙、扑翅,不惜犯险进攻,非从我手中夺回孩子不可！我叫伙伴捧好雏儿，暂作“人质”，忙后退几步，快速调准焦距，咔嚓咔嚓，摄下了这可爱的小生命连同那“慈母”舍身救子的惊心动魄的画面。再不忍心折磨这大自然的精灵了,我立刻把孩子还给了母亲,目送她们远去，从心底发出一声祝愿：“扎西德勒！”(吉祥如意)。

怎么，难道伙伴舍不得这快到手的猎物？只见他毅然扣动扳机，“叭砰”一声，令我一惊。回过神来，方知那枪子儿是划破长空穿云而去。阿，原来他也为这慈母拚命救子的一幕所震撼，分明是用他的方式催那群雪山精灵快些归去。

啾啾啾啾－唧唧唧唧－嘎嘎嘎嘎！！！望着这远去的一家，我心中比饱尝一顿“百鸡宴”惬意千倍。这是我领受过的最美好的一次猎趣。一幅从大自然中摄取的色彩最丰富的母爱图画, 深深刻在我心中,象贡嘎山巅的万年雪，永不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