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误入非洲》第九章:韩裕楠肯定是出事了 | 陆一

凌晨,韩裕楠终于回到了旅馆,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否还活着。他缓缓地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抬起手无力地敲了两下门。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兰雯不敢睡觉,开始她一直看电视,直到所有的节目都已经播完播音员向观众说再见。后来她什么事情做的都没有,正在寂寞无聊之极的时候,她看见了韩裕楠放在桌子上的计算机,于是她玩起了计算机中的"拖拉机"游戏。一边玩她一边想:今天上午韩裕楠的表现非常得体,帮她圆满地完成了合同的谈判,特别是韩裕楠建议她合同以英语版本为准,真是又及时又重要,要不然那些黑人用法语到底写些什么她也不知道,所以她从心里感谢韩裕楠。本来她想等韩裕楠一起回来吃饭的,可是等了很晚也不见韩裕楠回来,她估计可能是韩裕楠与他的同事一起吃了,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餐厅吃了饭。回来后还不见韩裕楠,她想这个国家虽然很穷,夜生活并不缺少,也许韩裕楠和他的同事到那个酒吧里去了吧。到后来兰雯索兴不去想他了,认认真真地玩起了游戏。现在到不是非要等他来,只是兰雯自己不敢睡觉,反正又有"拖拉机"游戏玩,这个游戏在家时她就非常爱打。就这样一直等到韩裕楠回来,她还没有睡。

听见有人敲门,她知道那是韩裕楠。女人的有些能力就是特别强,虽然她与韩裕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好象已经深知了韩裕楠的一样,现在她甚至能从走路声和敲门声中把他和别人区分出来。"你干吗还回来?不如死在外边多好,还有黑妞陪着,也不怕把那个东西都给染黑了。"她一边答应着韩裕楠,一边打开了门。当她开门举目一看时,韩裕楠蓬头垢面疲惫不堪的样子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忙把他拉进门,关切地问:"怎么了,被人打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韩裕楠呆呆地看着兰雯,两颗眼泪止不住从眼睛里落了下来,他愣愣地说:"给我一杯水。"兰雯赶忙从盥洗室的水龙头上接了杯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块冰放在里面,递给他。韩裕楠一口就喝干了,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扔,还是愣愣地说:"你说你喜欢我,是吗?"兰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她看着韩裕楠热泪盈眶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韩裕楠又问:"如果我跟你发生性关系你不反对,是吗?"兰雯不知韩裕楠到底是怎么啦,她更加感到害怕,只好又点点头。韩裕楠说:"好,今天我要你给我,把什么都给我。"说完,韩裕楠就把兰雯抱在了怀里,把自己的脸与她的脸紧接地靠在了一起。兰雯被韩裕楠这一连串的古怪举措,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明白韩裕楠肯定是出事了。韩裕楠的胳膊刚好夹着了她,她轻轻地推开他:"你把我弄痛了,放开我吧。我已经答应你了。但你还没有洗澡,太脏了,让我来帮你。"韩裕楠还是那样呆呆地说:"我没有劲了,我洗不动了。就让我今天脏一回吧。"兰雯说:"你先把我放开。"韩裕楠这时才把她从怀里放了出来。兰雯已经从韩裕楠的表情和言语中,猜出了韩裕楠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刺激和伤害,现在他到了最需要人的体贴和爱护的时候了。于是兰雯一反过去的骄涩,拿出了她最大的温柔,她要好好地照顾韩裕楠,让他能感受到女人的温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当男人变成弱者的时候,女人就变成了强者。

兰雯先到盥洗室把水龙头打开,然后回来把韩裕楠的头抱在怀里,让韩裕楠脸贴着她的软软的胸部。过了一会,韩裕楠的眼睛变干了。兰雯又帮助韩裕楠把那一身搞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脱了下来,当她看到韩裕楠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她明白了韩裕楠在外面挨了打。她把他带到了盥洗室。可能由于环境的改变和兰雯的温情,韩裕楠现在平静下来许多,他象一个孩子任由兰雯摆布。兰雯象对待自己的丈夫一样给韩裕楠洗澡,她发现韩裕楠满身都是伤痕。他被黑人打了,应该去报警才对;也许是因为争风吃醋引起的,不便向警察报告,可韩裕楠又不是那样的人。兰雯在瞎想。她轻轻地为他的身上打满了肥皂,然后慢慢地再用水把肥皂沫冲洗掉,她把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洗遍了,受伤的地方她轻了又轻,直至帮韩裕楠把澡洗好。帮他擦干之后,扶他躺到了床上,她把床头灯调暗,然后自己也爬上床去。

洗过一个温水澡,韩裕楠好象身上有了一点劲。他从心里感谢兰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他最温柔的照顾,他想他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如果妻子要骂他就骂吧。韩裕楠深情地看着躺在她身旁的兰雯,发现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美丽,两只眼睛水汪汪的非常有神,嘴不算太大但嘴唇挺厚,有一点往上翘着,让人忍不住会感受到有一丝隐约挑逗的感觉,没涂口红嘴唇也是红红的。韩裕楠躺在床上,用手玩弄着兰雯的头发,而后用手从兰雯的脑袋后面捧起她的头,仔细地看了又看,仿佛在看一件稀世之物。兰雯看见又有一滴泪水从韩裕楠的眼角中流了出来,兰雯用手去擦。韩裕楠顺势拉过她的手放到了他的嘴里含着,但眼睛还是直钩钩地盯着她。兰雯从韩裕楠的行为上知道他是属于那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她也知道这时候所有的言语都是无力的,于是她把另一只手顺着床单伸了下去。过了一会,韩裕楠亢奋起来,他吃力地转身爬到兰雯的身上。兰雯说:"等一等,你还没穿袜子。"韩裕楠不解地问:"穿袜子干什么?"兰雯说:"袜子就是安全,连这都不懂。"韩裕楠迟疑了一下,只见兰雯变魔术地一样拿出一只避孕套。兰雯在床单下面,熟练地帮韩裕楠套上了。韩裕楠心里很感激,他低下头来想吻兰雯,兰雯把头一歪让开了。兰雯温柔地说:"不是我不让你吻,我们还是安全第一。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要想吻就吻我的脸吧。"韩裕楠就在她的两个面颊上吻了又吻。兰雯也把韩裕楠的头抱住,她从他的额头开始吻起,吻他的眼,吻他的脸,当她吻到他的耳朵的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爆发起来……。

兰雯真好,韩裕楠想。韩裕楠不知是自己过分激动,还是兰雯的水平确实很高,反正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兴奋过。韩裕楠干完后,兰雯还不放过他。于是,他只好又来了第二次。韩裕楠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那么强,特别是今天遭了那么多的罪以后,自己还能这样。直到最后两人都动不了啦,就相互拥抱着躺着不动,就象韩裕楠新婚时拥抱着妻子一样。兰雯其实也睡不着,但她又不愿问韩裕楠到底发生了什么,怕引起他伤心,于是假装睡去。韩裕楠对自己默默地说:"活着真好。法丹这个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再呆下去,明天我一定要去买机票回家。"

韩裕楠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现在虽然他的体力得到了恢复,身上的伤也基本不痛了。可是从餐厅出来后发生的事,就象恶梦一样一直萦绕在他的眼前。

在车上韩裕楠被打昏过去以后,便人事不知。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到了地上。韩裕楠感到有一个人在摇他的头,那个人看他没有反应就走开了,一个声音在说着什么,韩裕楠听不懂。韩裕楠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用被铐在背后的手互相掐了一下,有痛的感觉,韩裕楠知道他现在还是活着的。于是他的思维开始活动起来。

他想:除了今天下午与菲奥比之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其他既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更没有发生过冲突。是菲奥比设计害他?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因为韩裕楠在菲奥比面前最多就是关门的时候用了一些力,菲奥比也不至于这么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要说不是菲奥比的事,他实在又想不出来其他的人。自己也是够可怜的,当初自己不愿到非洲来,硬是被老陈连说带哄骗来的。如果他死了,变成鬼也要找老陈去算帐。想到死,韩裕楠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小时候有一次游泳他差点被淹死,如果不是当时和他同去的同学把他捞上来,他根本没有今日。他有过死的体验,所以对死感觉一点也不可怕,他记得当时的他只感到周围一切都静的不得了,他什么都听不见,而自己好象在空中飘,一点点恐怖的感觉也没有,只是觉得一切好象都失去了重量。再说很多人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比如他的中学同学李力,死的时候才有三十二岁,现在如果自己死了比他还是多活了几年的,也算够本了。只是他感到自己这么一死太对不起父母,父母养他这么大没有享过他的一天福,现在父母上了年纪开始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要撒手而去了。老年丧子人之不幸,他想他的父母为他一定会哭昏过去。他感到最对不起的还是孩子,当年去给李力开追悼会时,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学专门跑到停尸房里去与李力的遗体告别,他们当时都觉得李力的样子一点没变,就象睡着了一样,所以他们没有感到多少悲哀。但当他们出来时,看见李力只有几岁的女儿拉着他们的手哭着要去找爸爸时,那时的情景就象有一把刀子撕碎了所有人的心,没有一个人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他们中学时的班长拉着孩子的手,对孩子说:"你爸爸有事走了,你以后要是想爸爸就给叔叔们打电话,我们以后每个人都是你的爸爸。"韩裕楠想他死了,他的同学们也会这么说。但同学总归是同学,不能和孩子住在一起。他从心里祈祷孩子的继父能对孩子好一些,别让他象个孤儿似的。孩子可是他的心肝,这孩子生来胆怯,如果没有了父亲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还有妻子,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过象别人那样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但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已经把他们连为一体变成了一个人,他想象不出没有他的日子妻子会是什么样。现在他死了,他可以对妻子说他是忠贞的了,只有妻子一个人拥有过他。妻子还年轻,长得还漂亮,还可以再找一个丈夫,一定要找一个比他还好的。

现在韩裕楠的手还是被反铐着,他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绑了起来,他头上的头套没有被取下来,由于躺在地上,他感到呼吸很困难,嘴里的一团东西也把面颊的肌肉撑得很痛,他感到如此被折磨着还真的不如死掉了好受些。这时他听见有几个人走进了房间,他正在猜想他们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他的头套下面,把他嘴里的那团东西拿了出去。韩裕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不由得也动了一下。一个人在说话,讲的是法文,韩裕楠想可能是在问他。但他听不懂法文便没有回答。那个人又问了一声,韩裕楠还没有来得急反应,一只脚已经狠狠地踢在了他的小肚子上。一阵疼痛,韩裕楠条件反射地把身体象个虾米一样弓了过去。害怕被踢第二脚,他急忙用英语说:"我只能说英语,我听不懂你说了什么?""阿哈,你说英语。"那个声音也变成了英语。"我问你,你的钱在那里?"韩裕楠想,这些人是要钱的,这样看来自己遭暗算是与菲奥比无关了。他刚一迟疑,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腿上,韩裕楠"啊"的一声身体团得更紧了。韩裕楠把铐在背后的手伸向了自己屁股上放钱包的那个口袋,发现钱包已经不在了,韩裕楠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身上已经被他们收过了,韩裕楠忙说:"我的钱在我的钱包里,钱包在我裤子后面的口袋里。"那个声音说:"你不要给我耍滑头,不然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说的是另外的钱?你懂吗?另外的钱。"韩裕楠想:辛亏把钱分成两处,自己的口袋里面是一千美元,其中的五百美元已经被换成了本地法郎,自己的箱子里还有二千美元。他想,既然他们能把自己绑架过来了,就不会轻易让自己走的,即使把旅馆里的钱全给这些强盗,他们也未必肯放过自己的。强盗还不都是这样的,拿到了勒索款马上就撕票,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杀人灭口。算了吧忍一忍,反正是一死。这样妻子在收拾遗物时还可以有那二千美元。于是韩裕楠心一横说:"我是一个穷人,我确实没有另外的钱了。""你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我看你是活够了。"于是,一阵乱脚上来,把韩裕楠痛得连叫的劲都没有了。打着打着,这帮人突然停了下来,韩裕楠从脚步声中知道又来了一个人。韩裕楠想可能是他们的头,所以他们都停了下来。韩裕楠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也用英语说话,他问那些人:"结果怎么样?"那个刚才问过韩裕楠的那个声音回答:"他说他没有另外的钱,老板。"韩裕楠想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来人果真是个头。韩裕楠听见那个老板说:"一个日本人一共身上才有500美元,你们有没有搞错?"韩裕楠一听说他是日本人,便攒住了全身的劲,终于说出:"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听见韩裕楠喊,一个人很不耐烦,就朝韩裕楠狠狠地踢了一脚,韩裕楠似乎听见那个老板在阻止那个人,但是来不及了,这一脚刚好踢在韩裕楠的头上,韩裕楠又昏了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被人摇醒。这次他又在了车上,头上还被罩着那个头套,但脚上的绳索和手上的手铐都被拿掉了。因为刚才被打了一顿,韩裕楠的全身都在疼,他的手脚既动弹不了,也不敢动。汽车开着开着突然停了下来,韩裕楠感到一把手枪抵在自己的肩上,一个声音在命令道:"下去。不许回头。"韩裕楠想可能他们要用手枪打死自己然后抛尸荒郊。看见韩裕楠的动作稍一迟缓,汽车上的一个人不耐烦了,飞起一脚就把韩裕楠踢出了车外。韩裕楠因为长时间手脚被捆住,还在麻木中,当他掉出车门后自己站立不住,滑过一步以后,便一个踉跄栽到在地上。然后韩裕楠听见一个人走了过来,一把扯下一直罩在他的头上的头套。韩裕楠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时刻了,于是他把双眼闭得紧紧的,在心里默默地说:"爸爸妈妈,老婆孩子,永别了。"就趴在那里等着最后一声的来临。可是韩裕楠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听到那最后一声的到来。韩裕楠知道子弹比声音速度快,他想:莫不是自己已经被打死了。他先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臂,手臂居然还在动,他又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发现还是痛的。

韩裕楠知道自己还在活着。他怎么也搞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最后没有给他一枪。他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现在正趴在一个小巷与大街拐弯的地方。周围是一片的黑暗,远处有一些灯光若隐若现的,好象是一个店面的招牌,韩裕楠总觉得这个招牌在那里见过,想了一会他终于记了起来,那就是田纳西旅馆的招牌。韩裕楠想站起来,他试了一下没有成功,那是因为手脚都太麻木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又在地上多趴了一会,觉得自己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以后,他又试着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这次他终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想:应该去报案,说自己被抢劫了,有一帮匪徒把自己绑架过去,然后抢走了自己的钱包。想到钱包,他下意识地用手往屁股后面摸过去。奇怪了,钱包居然还在。他马上把它拿了出来,他发现里面居然还有钱,他又把钱拿出来,更怪了,五张一百美元的票子一张也没有少。韩裕楠思维转得很快,他被这一切搞得一下子变得束手无策了。他想:这下遭了,自己到了警察局里面该怎么说了呢?现在怎么说肯定也说不清楚了。没有看见一个匪徒的模样,甚至连汽车的颜色和生产厂家也没看清楚,钱又一分没少。虽然身上有伤,但警察只能怀疑他由于什么原因跟谁打了一架,被别人打伤了。韩裕楠站在那里又考虑了一会,想来想去还是以不报警的为好。不然自己的事说不清楚,还会被警察怀疑一番。就这样,韩裕楠拐着那条被踢伤了的腿,一步一瘸地朝旅馆方向走去。

当韩裕楠走进旅馆大门的时候,看门的黑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在法丹男人们为了女人打架是经常的事,然而今天这个白男人,把自己的妻子扔在家里不用,自己却跑到外面去争风吃醋,结果被人打成这样,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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