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作品欣赏（八）

2019.05.31 闲云野鹤 https://www.meipian.cn/25i68u24琵琶语(琵琶独奏)

在中国艺术史上，人们着意将心灵活动的场所搬到了水上、舟中。唐代诗人张志和也是一位画家，不计功名，浮三江、泛五湖，扁舟垂钓，而垂钓时没有鱼饵，乐在烟波中，过着芦中鼓枻、竹里煎茶的生活，自称“烟波钓叟”。后人极赞其为人气质，甚至将其和陶渊明相比，有“爱酒陶元亮，能诗张志和”的说法。有诗赞道：“好一个神仙张志和，平生只是一渔蓑。和月醉，棹船歌，乐在江湖可奈何”。他的诗也有很浓的江湖气味，朝朝诗思在湖中，诗中有烟波荡漾的美。其《渔父歌》云：“西塞山边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又道：“江上雪，浦边风，笑著荷衣不叹穷。”读这样的诗，我眼中浮现出望不尽的荷花荷叶，我陶醉在那荷塘中。

唐代药三大师有一弟子法名叫“德人”，称船子和尚，此人放荡不焉，不愿意丛林生活，日日放浪语嫣水之间，以成就心灵的清洁，他常常驾着一叶小舟泛泛于华亭、吴江的水上。他也在船上随缘而度，接引往来之人。有个禅师叫善会，去拜见船子和尚，船子和尚摇着小船，带他在水中漂荡。船子和尚忽然问道：“垂丝千尺，意在深潭。离钩三寸，你快说快说。”善会张口正准备说，被船子一篙撞跌水中，他好不容易爬到船上，刚要张口，又被撞跌水中，善会因而大悟。

他用渔夫的格调，表达对禅的理解。道不可说，道在舟中，在水中，在烟波的深处，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他有些诗写得清雅可观：

“一任孤舟正又斜，乾坤何路指生涯。抛岁月，卧烟霞，在处江山便是家。别人只看芙蓉，香气长粘绕指风。两岸映，一船红，何曾解染得虚空。揭却云篷进却船，一竿云影一谭烟。既掷网，又抛荃，莫教倒被钓丝牵。亁坤为舸月为篷，一屏云山一罨风。身放荡，性灵空，何妨南北与西东。”

诗中浸透了人生智慧，他在烟波中思索人生的意义，随风飘荡，一任东西，正是禅家无往哲学的精髓。他透过迷蒙的云烟看世相，悟出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妙谛。他所歌咏的境界是多么令人神往，一杆云影，一谭烟，抛岁月，卧烟霞，空空的性灵，荡荡的生涯……

元四家之一的吴镇，号梅花道人，是一位毕生以画渔夫而著称的画家，中国绘画史上记载，他的《渔父图》有数十幅，北京故宫、台北故宫、上海博物馆、美国大都会等，都收藏有他的《鱼父图》。在那个压抑而肮脏的时代，他也将自己姓灵的天地搬到了水中，在烟波中打发自己的生涯。挈一壶酒，钓一竿风，与群鸥往来，烟云上下，舟系月望，山光入怀，衔杯自怡，彭枻为韵，这个梅花道人的梅花在水中绽开。

吴镇的《洞庭渔隐图》，今藏于台北故宫，图写太湖岸边景色。画依左侧构图，右侧空阔一片，起手处为数棵古松，向上画茫茫的江面，一叶小舟泛泛江上，若隐若现，远处山峦起伏，坡势作披麻皴，线条婉转，与挺直的松干形成对比。水面如琉璃，突出静绝尘氛的气象。上有《渔父》词一首：“洞庭湖上晚风生，风揽湖心一叶横。兰棹稳，草衣轻，只钓鲈鱼不钓名。”

他要做浩荡乾坤一浮鸥，在辽阔的天际自由地翱翔。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渔父图》中有题诗道：“目断烟波青有无，霜凋枫叶锦模糊。千尺浪，四腮鲈，诗简相对酒葫芦。”图写一隐士在山间平溪泛舟垂钓，隐士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突出其适意的情怀。他要表达的意思是，这里是他的天地，是他心路最适宜展开的空间。

我喜欢吴镇的另外一幅作品《芦花寒雁图》，今藏北京故宫，此图上也有一首《渔父词》：“点点青山照水光，冲小浦，转横塘，芦花两岸一朝霜。”这是秋天的景色，蒙蒙的江面上，芦苇参差，随风摇曳，一叶小舟穿行与芦苇之中，舟中人意态悠闲，坐于船头，仰望前方，颇有寓意。芦苇丛上，大雁点点，再向远方，朦胧的村落，模糊的远山，构成一副荒寒口阒寂的画面，传达画家萧散历落的情怀。

吴镇有多首《渔父图》提词，如载于《梅花老人遗墨》中的以下二诗：“红叶村西夕照余，黄芦滩畔月痕初。轻拨棹，切归与，挂起鱼竿不钓鱼。醉倚渔舟独钓鳌，等闲入海即乘潮，从浪摆，任风飘，束手杯中放却桡。”

作者在其中寄寓的是隐逸之思。四海沉浮，惊涛骇浪，他独取这宁静的港湾。钓名者有，钓利者有，蠢蠢欲动者有，蝇营狗苟者有，他独好一片阒寂。繁华、富丽、诱惑，他皆弃绝，他选择的是优游。浮利浮名，重重束傅，哪里有人生的自由？！而一叶扁舟，泛泛江湖，心也“轻”，行也“稳”，随浪摆，任风飘，弄月吟风，呼雁对酒，灵魂的自适，性灵的愉悦，意志的充满，诗意的飘飞，在这里都具有。放浪江湖，哪个汀洲不是家；何处江山不亲人！君着一叶舟，出没风波里，那里就是他的自在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