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书房图记| 今天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今天突然想起孙犁。原来想起他,常觉得很荣幸,因他是衡水市安平县人,和我算同乡。今天略有不同,感觉荣幸之外,又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没有亲眼见过他,没有亲耳听他说过话。
我的同班同学贾跃平也是安平县人。读师范时,他已经读了很多孙犁的书,张口就是孙犁写得如何如何好。他说,你们这些只喜欢读翻译小说的人,根本不懂孙犁好在什么地方。
当时确实不懂,后来就懂了。 想学,不容易。孙犁读过太多书,他通晓庙堂与江湖的人情世故。最难得的是他一直很真:话说得真诚,文章写得真诚。尤其晚年的散文随笔,真气流淌,真情荡漾,真话涌流,文字却至于素朴,如入化境。
孙犁已经去世九年多了。明年的7月11日是他10周年祭日,届时文学界想必会有一番热闹。他的作品书店一直有卖,但好像销得并不火爆,起码远不如汪曾祺的书卖得好。这也可以理解:汪曾祺的文字是热的,从饭桌、酒桌到世道人心,烟火气氤氲,笼罩着人世间的热闹。孙犁的文字是冷的:他只以自己的方式说自己想说的,你听或不听,悉听尊便。
倒是爱书人忘不了他,愿意重编重印他晚年的文字。“书衣文录”已成孙犁书话的独家名称,小开本似也成了孙犁文字的“建筑风格”,仿佛他故乡的农家小院,虽然不深不广,但是安静安心。
今天既想起了孙犁,就把多年搜集的孙犁版本都找出来,集中到书架一角,算是提前给它们创造中秋团圆的气氛。《白洋淀纪事》《风云初记》《铁木前传》都没找到。我记得曾经专门找了精装本来收藏的,但是它们不愿露面,我也暂时没招。
刚来深圳不久我就买了这套文集。当时听信某本书话里的教条,说书衣是流通过程所需,到了书房就该把书衣脱掉,让书自由呼吸。我还专门写过一则《为书脱衣》,弘扬此主张。后来方知,此举愚蠢至极。书衣自有其新书信息与时代风格等方面的存留价值,市场上书衣是否完整更是严重影响价格。当年在爱国路新华书店搬回孙犁文集,顺手就把盒套和封面扔掉了,实在不该。其他人的书也就罢了,买一位以“书衣文录”著称的作家之文集,却将其书衣悉数丢弃,真是成何体统。此刻旧事重温,发现后悔不迭之心情依然很新鲜。
这样的小册子现在很少见了。
这个样子的“耕堂十种”我一直没机会找齐。
《书林秋草》初问世时,我还不识孙犁之真价值,后来只好在二手书店找了一本。
《如云集》出版时我就赶上了新书节奏,从此留心孙犁新书。
《曲终集》虽然问世,孙犁独特的声音从未曲终。
孙犁的文字和广东结缘很深,其每有新作一度都是先给《羊城晚报》副刊。
还有几种,设计得都别致,力避浮华,返璞归真,与孙犁文字风格“同甘共苦”。
一个作家的生命之长短,并不取决于他的高寿或高产,而在于多少代、多少读者,愿意一再翻阅他的书。书籍通过传播和阅读获得生命,在这个意义上,文学不死,书籍就不会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