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笔记：热水袋和电热毯

梁东方

从来没有觉着热水袋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实际上在北方它早已经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范畴，很少再有人说到它，遑论使用了。它的存在就如夏天里的人们看见暖气一样，基本无感，不觉着以后，也许就是不久之后的以后，就还很有可能用到它了。

可是在没有暖气的南方，热水袋和电褥子还都是过冬的必备之物。正像越是在屋子就越是要将全部御寒的衣服都穿戴整齐一样，每个在南方的冬天的夜晚，睡觉之前一定要提前打开电褥子的开关，一定要提前在热水袋里灌上热水放在被子里捂着。冰凉的手脚因为有热水袋源源不断地热量供应，而可以让人在刚刚钻进被窝的时候的那种冰冷感觉不至于向着越来越冷滑坡，而可以期待在热水袋的协助下，以自身的温度为睡眠营造一个相对暖和的小环境，不至于因为冷而无法入睡或者被冻醒。

热水袋在白天的时候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屋子里坐着，如果怀里抱上暖水袋，这个持续散发着似乎是无穷热量的热源，就足以让手脚和头发梢之类身体末端最容易凉下来的位置不感觉冷。如果只有一个热水袋，那就真成了香饽饽，大家既互相争抢又互相谦让着你抱一会儿我抱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又成了传递亲情的媒介。

抱着热水袋的时候才会让人重新深切地认知到一个事实，人类其实是靠了热量才能维系自己在宇宙中的生活的，而且热量须臾不可或缺，缺了就不好受，甚至就会要命。在所有直接间接的热量使用形式里，热水袋这样的热源，既古朴又实用，像是亘古而在的真理一样依旧在现世人生中发挥着无与伦比的作用。

这样说可能有点大，不过抱着热水袋肯定是南方冬天里家居生活中的最惬意的一种姿势，你会由衷的感谢人类的这种伟大的发明。

记得小时候没有热水袋这么高级的东西，一般都使用输液瓶子。那时候输液都是将瓶子里的药倒出来，倒到输液器里去，所以无论瓶身还是瓶盖都是完整的，尤其是瓶盖上没有针扎的那个眼儿，正好可以作为一个完整的不漏水的热水瓶使用。

输液瓶子灌上热水以后很烫，不能碰，要距离它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之外，那种因为冷而想靠近，又因为不小心而碰到了滚烫的瓶子被扎了一样地躲开的很是难拿的儿时感觉，突然就在这样又使用上了热水袋的时候被清晰地想了起来。

不过，那样的输液瓶子放在被窝里，如果水凉了，那身体再碰到它的时候就又如针扎一样的冷了。它热得快，散热也很快，通常不能支撑整晚，早晨就会变得冰凉。而且偶尔会因为碰到了皮塞儿而导致整瓶水流出来弄湿了被褥……当然输液瓶子取暖也有其优点，就是比较容易找，可以灌上两个三个，彻底使被窝里先就暖烘烘的了。

与这样的瓶子热水袋相比，电热毯显然已经是现代化的玩意了。一条褥子铺在床上，通电以后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永不间歇的温暖，这种神奇的东西属于电力应用中的最新成果。那时候，一般家庭都是先给远在故乡的老人买。老人们使用上电热毯以后的喜悦和自豪都是溢于言表的，街头巷尾唠嗑的时候都会很得意地一再说起来：今年冬天可是不怕冷了，有电热毯了！

电热毯的优点在时髦期过了以后逐渐尘埃落定，人们在偶然的火灾事故和漏电事故里发现了它的巨大隐患，于是不能整晚用，睡觉之前一定要断电、不用的时候不能折叠之类的使用须知才开始逐渐成为常识。

不管是传统的火坑还是后来的热水袋、电热毯，实际上主要解决的都是睡眠中抵御寒冷的问题。而在人类漫长的没有暖气的冬天生活需要里，如何抵御干活和睡觉前之间的那段室内活动期的取暖问题，并没有获得很好的解决方案，大多只能靠忍。忍不了就站起来活动活动，活动活动还不好就干脆早早钻了被窝了事。

冬天就是冬天，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完全去除其冷的特点，人类只要能在冷中可以相对不那么痛苦，至多是相对舒适，其实就已经足以和气候和解。在冬天里过分追求温暖如春甚至燠热似夏，事实证明于人之身心都有害无益。在人什么季节就尽量与什么季节的气温相适应，这是人类在超出自己起居承受能力的气温中进行适度自我防护的一个大前提。一个侧面的事实足以证明这一点，那就是我们通常会在这个季节的痛苦里想念另一个季节的好，而其实在另一个季节里我们感受到的往往又是那个季节的不好，也曾经在那个季节里向往现在正身在其中的这个季节……

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不是冬天也就没有抱着热水袋开电褥子的享受了，如果你现在已经认为这是一种享受的话。问题也许不是是不是以乐活的态度对待四季，而很可能是是不是将四季作为人生享受丰富的机会。从这样的角度上看，无论热水袋还是电褥子就都是人生的伴随，乃至让人流连的生命欢欣的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