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办公室里的三个人

作者:吕斌

20年前,我从基层调到了市报社当编辑。一个办公室里3个人:和我坐对桌的A君面容和善,说话总是带着微笑。他名校毕业,比我小3岁,也是我们部的副主任。旁边办公桌的B君小伙子浓眉大眼,身材匀称,比我小5岁,是个标准的帅哥。据说他他原来在市歌舞团当舞蹈演员,是在市里当领导的父亲把他调来的。

同一间办公室的3个人,关系有点微妙。除了工作,我们很少聊天。因为出身、经历等不同,我感觉有点隔阂。我工作年限比他们都长,可是调到市里工作属于后来者,多少有些自卑。

A君的文凭、职务高,文字功夫强;B君属于官二代,尽管性情温和,对我关照,我还是敬而远之。

A君管着的那个版,具体地说,是一个文化副刊。在报社里,管着一个版,有发稿权,也就有人会经常找过来,请求发个稿子,所以他经常得到别人的“谢谢”。

B君是记者,这个职业能够接触、联络许多团体和个人,于是就有了许多友好关系。但他很少出去采访,也很少写稿,原因是稿件质量差,送审时常常通不过。

A君时常写杂文,发表在我们报纸的新闻版或者副刊上,观点清新,行文流畅,逻辑严谨。

B君写新闻稿不行,但文学作品在我们报社出类拔萃。他的小说不但在本市文学刊物上发表,还在自治区级文学刊物上发表,在国家级的《民族文学》上也有发表。我也写小说,但从没在《民族文学》上发表过。

A君是个随和的人,尽管他在我们3个人中官职最高,但从不张扬,还处处关照我们。B君是个宽容的人,对什么都不计较,比如说,职称的评定,职务的升迁,他都无所用心。和他同龄的编辑、记者都晋升了他也不着急。我有时候撺掇他争一争,他笑笑说,懒得动那个心思!所以,他一直是个普通编辑、普通记者,职称也一直是初级。

随着时间推移,A君提升为报社的副总编辑,我接替了他的副主任职务,B君的工作也得到了调整,接替A君管起了副刊。

我不再到处采访写稿了,半个月值班,另半个月没事,工作省心而满足;B君也有了自己的天地,一周编辑一版副刊。管着一个版,掌握了一点权力,求他的各种人多起来。

我们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10年前的那个国庆假期,晚上8点多钟,我正在网上浏览信息,有个在高速公路处工作的作者打来电话,问我昨天到高速公路上去过吗?我说这个假期我哪儿也没去,在家里写小说;他问我的单位都有什么车?我说不出来,就问他有什么事吗?他 说,听闻下午在翁牛特旗桥头镇一带发生一起车祸,死了3个人,其中一位是报社的领导。

第二天得到消息,A君开车带着母亲和保姆回北部县的老家,车祸去世了。

参加他的葬礼时,我的心里特别难受,脑海里全是我们在一个办公室的往事。

B君管了版后,曾自信满满,以为可以评上中级职称,接着可以提拔副主任了。可是,他画的版,后来接替A君负责终审的那个副总编一直不满意,每次审大样都严厉批评他。他为了把版画好,请教过很多人,也包括我,但副总编依然不满意,我也不知道副总编想让他把版画成什么样子。

有一天,已经下班,他画的版样在副总编那里仍没通过,他无所适从,干脆破罐子破摔,胡乱地画个版样拿去交给副总编,就等着挨训了。意外的是,副总编对他说,我说你不用心画,你还不服气,看看这个版画得多好!

他彻底崩溃。他不知道今后怎么画版样,又不能每次都乱画,就请病假不再上班了。我上下班偶尔在街上碰到他,总见他掐着几瓶啤酒朝家里走。我问他天天都这么喝酒吗?他说必须喝,就是看电视,也是边看边喝。后来,有两年我没再看见他,听同事说他酒精中毒去世了。同事说,他也是在街上碰见B君的家里人,才知道了他去世的消息。

这两个人的离世,催化了我的心态。什么职务、职称、奖金,以及一切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和他俩比,我得到的已经太多。

我们每个人都有理想或有过理想,但是,理想不可能全部实现。在离开世界的时候,谁没有未能实现的愿望呢?

人生,就是个拥有很多遗憾的过程。

来源:《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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