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小说连载:青凤山上彩凤飞(一)| 银笊篱
【中篇小说】连载一
青凤山上彩凤飞
文/银笊篱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民谣
一代文学大师东诚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万分痛苦的状态下灵魂出窍后,却极尽哀荣。
他的魂魄是在一个春末夏初太阳刚露出笑脸看大地的时候,在黄河流域的历史文化名城凤栖市的一家军队医院一尘不染的里,化为一缕温馨的煦风悄然出窍的。嗅觉灵敏如馋猫般的各路记者,早已守候在医院,一俟消息证实,立刻摁下手机的指令键,提前写好的消息立刻通过无线电波在空中扩散,几秒钟后,手机微信被刷屏,全是他辞世的消息和人们相信或不相信的留言、哀悼怀念的文辞。
对于东诚祯大师的去世,很多人其实并不是很悲伤,相反不少人倒把此当成一种福利、一种成名的契机,他们大晒自己与东诚祯的过从交往、爱恨情仇,不惜肉麻地吹捧为大师唱赞歌,把大师尚未冷却的屁股蛋子当蜜糖罐罐舔舐,献媚、取悦不名真相的读者。而真正和大师过从甚密的朋友则由于悲伤过度,根本提不起笔来回忆往事,因每忆及大师,情难自已,唯有泪如雨下......
此前一直没读过大师作品的人,也照搬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凑”成自己评论大师作品的文章;有的人连大师的面都没见过,却从别人发表的文章中东一段西一段的抄袭粘贴拼凑怀念文章,既不征求原作者意见也不核实相关情况,连原作品的笔误都照单全录,只是稍微更换一下人称,将“我”换成“他”或张三某人,就当自己的原创作品投往各地报刊网站,甚至堂而皇之地发表在中国作家网,当被侵权人责问时,竟以合理引用、借鉴来搪塞。
有外地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撰文称东诚祯大师去世了,所在省份的作协领导人甄奇正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痛,没有给大师高度的评价,甚至嫌甄奇正写的祭文短、评价有局限性,总之就是无事生非,嫌甄奇正没悲伤到亲父兄升天的地步。这本来很正常的情感却被好事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误读、曲解以绑架舆论,制造话题。
更有甚者,编造东诚祯大师篾视权贵的“轶闻趣事”哗众取宠,将大师塑造成典型的不懂官场规则、敢于挑战党政领导权威的“愤青”甚至口无遮拦、毫无涵养的“绿林好汉”形象,却获得一片喝彩,粗鄙的文字与庸俗的思想,不知道是在美化大师还是在作贱大师,反正天南地北满世界都在转发所谓东诚祯的名言“仄仄仄,你知道个狗㞗卵子!”
凡此种种,东诚祯大师刚刚出窍的灵魂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惜有口说不出,因为他是故于喉癌的。
一
东诚祯心里很清楚,是他一生说的令人不舒服话太多了,尤其是说的过头的话太多了,上帝给了他一个提前休息的理由,才让他闭上了吞云吐雾的嘴吧。在弥留之际,东诚祯很后悔,他很想跟受到过自己口舌伤害的人和物说句道歉的话,可惜有囗难言。这倒不全是喉咙疼痛,更主要是心里疼痛、要强的他更要面子,轻易不肯向人低头,更不愿向命运低头。
化疗是痛苦的,但却是苟延残喘的有效手段之一。当化疗开始时,东诚祯大师便觉得自己被医生判处了死刑,不过是缓期执行罢了。他没想到的是,怎么会这么快就听到天堂的呼唤声呢?那里开满奇花异卉,那里飘逸神曲仙乐,那里竟然也有作协机构和众多读者,美女帅哥嫦娥吴刚们载歌载舞地欢迎他,传唱他的名著《青凤山》里属于他的闪光的句子,那里的报纸头版头条是《热烈欢迎东诚祯大师来天堂体验生活》,还介绍说东诚祯大师的作品在凡间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案头必备读物,是超过诺贝尔文学奖作品的力作,之所以没获诺奖,是外国人素质太差看不懂中文,为了民族的自豪感和自尊心,凡间也不屑翻译成英文,反正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没有被授诺奖是瑞典皇家机构的损失不是大师的遗憾......云云,东诚祯的魂魄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怪怪的,觉得这对自己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东诚祯的灵魂随手在天空扯一把云彩为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易容手术,遮掩住他那人皆尽知的朴素形象,坐在一座小桥头的石条凳上小憩。他想,这不是奈何桥吧?风光如画,柳绿水清,情侣结伴,鸟语花香,怎么越看越像家乡的那座享誉中外的蓝桥蓝水河,就是因他的名著《青凤山》而成为令世人神往的地方。他清楚地记得,一年前,几个朋友一起在桥头的那家小巧而雅致的普通饭馆吃饭,这几个都是他创作那部享誉天下的巨著《青凤山》时提供过有效帮助的人,有的不厌其烦地给提供、查阅过档案,有的不知疲倦地给整理、校勘过资料,有的耐心细致地给抄写、校对过手稿,总之都不是外人。他们一边爽快地分享着一路的见闻,一边有口无心地说着扁鹊见蔡桓公的逸闻趣事。
透过小饭馆古色古香的木格子窗棂,他望着不远处的青凤山,这被称作山的地方其实是一黄土台塬,在一马平川的凤栖大地格外显眼,也成了凤栖市的外围屏障之一和现代人休闲观光的后花园。青凤山位于蓝水河西南岸,正中间山嘴高耸,恰如凤凰昂首俯视蓝川。两侧山岗低缓,向外伸张,犹如凤凰展翅。这里山原墨绿,青茵如染,杂花野卉,点缀其间。在凤凰右翅的沟壑间,有个小村叫凤窝凹,那就是生他养他的村庄,他的父亲母亲,就长眠在凤凰的翅膀上。望着远处的故乡,东诚祯笑意写在脸上。
有位比东诚祯小二十多岁的忘年交李下蹊看着大师日益消瘦的脸,转动餐桌上的转盘,将东诚祯喜欢吃的一道被称作“大丰收”的生食鲜菜转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东老,您应住院,好好查一下身体,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消瘦,我怀疑你身体出了状况。”
东诚祯手里抓了一块平时最爱吃的蒸红薯正准备剥皮儿,一听这话刚才还很和蔼的神态立马变得有点儿小不乐意,只见他和小麦的颜色差不多的脸一沉,嘴角和眉宇间刀削斧劈般的皱纹更加清晰可见:“我,有什么毛病?我,很好嘛!”说着便将手中的蒸红薯重重地丢在了面前的吃碟里。
见大师怨恚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提及刚才和大师分享的《韩非子》中扁鹊三见蔡桓公的寓言,个个噤若寒蝉。这中间有位年龄稍长的与东诚祯大师同宗的历史学教授,以前总戴假发、如今以秃头的真面目示人,他出面打了圆场:“一家子,这样,你别生气。刚才小李不会说话,其实你也是没啥大问题,不过你的观念要转变,不是有病咱才住院,没病也可疗养嘛,也可让医院给检查一下身体,咱关键要治未病,预防为主哦!再说这突然间莫名其妙的瘦下来,也不敢大意,还是听听医生怎么说。”
听东教授这么一说,大师的脸上慢慢地才阴转多云,多云转晴:“这,还差不多,等我有空了,考虑一下。”
东诚祯的魂魄清楚地记得,他在去年夏天在当地最好的军队医院做了检查,但结果迟迟不能出来。后来才得知是朋友们在考虑如何将结果告诉他,因为这结果对谁都是不啻一声惊雷——喉癌,晚期!他的同宗秃头东教授等朋友一天再次约他吃饭,席间给他写了个纸条:“你的活检发现疑似癌细胞。”他看到后根本不信,不屑一顾地淡淡一笑:“开,什么玩笑?这,根本不可能!我,很健康。”
同宗教授喝了一杯酱香型的美酒,用手指抹了一下嘴角,在纸条上另写:“要相信科学,尽快配合医生,确诊为妙!”直到这时,他仍然相信自己是个健康的老人,尽管他已年过七旬,但对癌魔悄无声息的来临并即将置他于死地的邪恶计划毫无觉察,还在考虑何时正式办理住院手续。当他明显感觉到喉咙不适、不得已住院时,距当初朋友提醒他入院检查已过去了整整半年。
为了方便治疗又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后前来探望,东诚祯的病情一直保密,对外轻描淡写的说是口腔溃疡,没有什么大碍。治疗也的确取得了显著效果,他又能有滋有味儿的吃饭了,但速度不能太快、说话也还是不方便。为了感谢大家的关心,春节前还约了那几个朋友一起吃了顿饭,大师看起来气色不错,据说手术是很成功的,进一步化疗会扩大、巩固疗效。大家都在等待并相信奇迹一定会出现,令人遗憾的是奇迹始终没有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出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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