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小说中的南京
明清时期是中国古代小说创作的鼎盛阶段,小说大家辈出,著作层出不穷。有清一代,故事背景涉及南京的小说数量极多,以南京为主要背景城市的小说亦复不少。据不完全统计,清代以南京为主要背景城市的小说达34部。这些小说对南京的称呼,有“南京”“金陵”“应天”“江宁”等。
曹雪芹自幼生活在南京,其曾祖曹玺在康熙初年担任江宁织造,其后曹寅、曹颙、曹历任此职,三世四人将江宁织造一职掌控在家族手中,曹家在南京可谓声势显赫、炙手可热。雍正五年(1727),曹家遭受灭顶之灾,雍正下令:“江宁织造曹,行为不端,织造款项亏空甚多。朕屡次施恩宽限,令其赔补。伊倘感激朕成全之恩,理应尽心效力;然伊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将家中财物暗移他处,企图隐蔽,有违朕恩,甚属可恶!着行文江南总督范时绎,将曹家中财物,固封看守,并将重要家人,立即严拿;家人之财产,亦着固封看守。”自此,曹家衰败,风光不再。曹雪芹因家变前往北京,后写下《红楼梦》一书,成为中国小说史上的不朽之作。
《红楼梦》中多次出现关于南京的场景,虽然名称不一。这些场景的描写较为朦胧隐晦,从中很难直接看出关于南京的具体形象。如果不局限于这些地名,而是考察和南京相关的具体事物,如服饰等,则会有意外的收获。南京丝织品,尤其是云锦,在《红楼梦》中多有展现。清代南京最重要的手工业莫过于丝织业,当时民间丝织业主要集中在聚宝门一带,不下数百家。丝织业则首推云锦的织造,《红楼梦》中描述了众多云锦织物,如: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肩袄、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水红妆缎狐嵌褶子、大红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锁子锦靠背和引枕、金线闪大坐褥以及孔雀裘等。
《红楼梦》中的南京是一个大而美的地方。该书第五回:“宝玉一心只拣自己家乡的封条看,只见那边橱上封条大书‘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因问,‘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尔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南京不仅极大,而且很美,有众多古迹吸引游人。第二回:“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时,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
南京世家大族在《红楼梦》中也有较多描述,贾、王、史、薛、甄几大家族在南京家大业大,雄踞一方。这些世家大族势力之大,以至于可以左右南京衙门事务,当地百姓也编了谚语来形容。曹家掌控江宁织造时,正值康熙帝六次南巡,曹家在南京接驾四次,当时可谓荣耀之至。《红楼梦》中借赵嬷嬷之口讲述了甄家四次接驾之事,实际上是对这一事实的艺术化描写。“赵嬷嬷道:‘如今还有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好势派!独他们家接驾四次,要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粪土,凭是世上少有的,没有不是堆山积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道:‘我常听见我们太爷说,也是这样的。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样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此处对接驾的本质揭露得入木三分。
吴敬梓及其《儒林外史》,也与南京有着不解之缘。雍正十一年(1733),吴敬梓离开家乡全椒,寓居南京秦淮水亭。他在《移家赋》中讲述其移居南京的原因:“金陵佳丽,黄旗紫气。虎踞龙盘,川流山峙。桂桨兰舟,药栏花砌。歌吹沸天,绮罗扑地。实历代之帝都,多昔人之旅寄。爰买数椽而居,遂有终焉之志。”在南京期间,吴敬梓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记述其所历所感。所作诗词之中,尤以《金陵景物图诗》最为有名。该诗共23首,分别为:《冶城》《杏花村》《燕子矶》《谢公墩》《凤凰台》《莫愁湖》《凭虚阁》《青溪》《雨花台》《琉璃塔》《灵谷寺》《桃叶渡》《天印山》《观音山》《幕府山》《乌衣巷》《东山》《鸡笼山》《太平堤》《长桥》《三宿岩》《龙江关》《钟山》。诗前皆有小序,历述所咏景物,并多有考证之语,对研究南京城市史颇有参考价值。
《儒林外史》较为形象地反映了当时南京的城市生活,极尽所能地表现南京城的繁华与壮观。该书描写聚宝门的繁华:“这聚宝门,当年说每日进来有百牛千猪万担粮,到这时候,何止一千个牛,一万个猪,粮食更无其数。”仅聚宝门就如此繁华,其他地方不言自明。
繁华的南京城,吸引各色人等前来,成为江南中心城市。第三十二回:“南京是个大邦,你的才情,到那里去,或者还遇着个知己,做出些事业来。”与小说中其他城市相比,南京宛如一个众星捧月的中心。
《儒林外史》中有大量关于清代南京风俗的内容,包括饮食、娱乐等。饮食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南京酒楼、茶社林立,饮酒、品茶颇为讲究,文化氛围极为浓厚,这在该书中有着鲜明的反映。此书第四十一回:“话说南京城里,每年四月半后,秦淮景致渐渐好了……自文德桥至利涉桥、东水关,夜夜笙歌不绝。又有那些游人买了水老鼠花在河内放。那水花直站在河里,放出来就和一树梨花一般,每夜直到四更时才歇。”秦淮河上的风俗,可以说是南京城内各处风俗中比较有特色的。
《儒林外史》的主要内容是描写当时文人群体的生活,而科举是无法回避的一个话题。书中关于科举考试的内容极多,包括科举程序、科举舞弊、科举观念等。该书第十三回:“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到本朝用文章取士,这是极好的法则,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举业,断不讲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话。”此言直陈举业本质,揭示社会评价体系的重要性及其影响,可谓一语中的。
这些小说家曾生于或寓居南京,以其亲身经历创作了优秀篇章,他们眼中的南京和史书记载相比可能较为朦胧,但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更为真实。
(作者:孟义昭,系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