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散文大赛】穆学仁||乡愁,疾驰的岁月

乡愁,疾驰的岁月
文/穆学仁

腾格里大沙漠,孤寂昏黄,那浑然天成的单调色彩令人感慨万端。

母亲——腾格里,腾格里——母亲。一望无际的苍凉横亘在前,竟然还是那般肆无忌惮、随意地裹挟着连绵起伏的黄沙,呈波浪状涌来。据考证,大漠在几亿年前曾是蔚蓝色的海洋,多少年后,古海水流向了浩宇,后来,竟演变成了干涸世界。
今天,作为铁路设计师的他,为新修建一条穿越沙海的高速铁路,也和当年的母亲一样,经过再三争取来到了这里。母亲,儿子看您来了!此刻,他跪倒在沙丘上……腾格里大沙漠,一个焦渴难耐而又诡秘莫测的去处。60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艰难而伟大的进军。当时,毛主席“修建兰新铁路”的一声号令,便把勘测线路的人马分成了二路:一路过黄河,翻越乌鞘岭,沿河西走廊而下,直抵新疆;一路出兰州,经中卫,穿越腾格里沙漠,会师酒泉,再向西进。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他,说他的母亲是一名党员,是从北大地质学专业毕业的,在得到修建兰新铁路的消息后,经过再三请战才被分在第二路勘测人马中。出发前,母亲急忙赶回老家安庆,将襁褓中的他交给了奶奶照看。接着,勘测队便横跨黑山峡,穿越腾格里,走进雅布赖盐地,跋涉四千余里,把无数标桩夯在了茫茫无人区。然而,铁路的修建最终确定在第一路勘测线上。第二路人马无功而返,可回来时却少了五个人,其中就有他的母亲。
母亲,您在哪里?数十年后,一位两鬓染雪的老勘测讲述了那段历史,老人动情地说:“你母亲是好样的,作为全队唯一的女性,她太难太难了。你知道吗,她是为了避开我们这些男同志去方便时走失的。那天风暴来得太突然,你母亲是被风头卷走的,沙海漫漫,哪里去找啊!”老人的话深深刺痛着他的心。腾格里,腾格里,是你夺去了母亲!
母亲拥在沙海之中已几十年了,从记事起,他就多次努力地想象着母亲的音容笑貌、多次跪拜在老家的土地上,虔诚地凝视着远方,寄托遥不可及的期盼……感到慰藉的是,母亲他们勘测的铁路线终于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修建通车了,只不过没有通向酒泉,而是从宁夏中卫穿越腾格里沙漠直达甘肃古城凉州。
“我知道,这里是母亲的最爱,她还一直关注着腾格里的过往。母亲,您听到了吗,这条沙漠铁路竣工的当年,就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几百名铁道兵,还没来得急脱去军装便被分配到了这里,这里成为了他们的第二故乡,他们也成为了第一代沙海铁路人!”他哽咽着抹去泪水,在沙海中寻找着岁月的记忆……
母亲,通车后的腾格里铁路,被甘肃、宁夏一带的老百姓称之为“沙漠之舟”,可“沙漠之舟”的运行却极度艰辛。这里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风卷黄沙只个把小时就会将铁道线掩埋。人们疲于奔命地扒挖抬地清理着线路的黄沙,人们破沙开沟企图阻挡黄沙,人们用铁网罩住沙丘防止其流动……一切都是徒劳的,“沙漠之舟”仍时常被搁浅。沙害肆虐,人们束手无策,苦思冥想着能出现奇迹来征服它。“奇迹”的发现始于偶然,是在上世纪70年代,几名铁路养路工在用麦草于沙丘上拼组革命口号时,竟无意中发现了此做法能够固定流沙,那就是将麦草半截埋入沙中,拼成一米见方的小格、格格相连。于是,沙漠铁路线两侧,成千上万个的麦草小方格便组成了奇特的图案。麦草方格虽缓解了流沙侵害,可一刮风麦草就漫天飞舞,又得栽埋加固,工作量颇大。但毕竟给了人们得以喘息的机会,于是就开始种草植树。线路旁渐渐有了绿色,“沙漠之舟”也畅通无阻了。从此,沙漠铁路线上就多了一个单位——治沙林务工区。
母亲,您听到儿子的倾诉了吗?母亲,如今乘车再行驶在腾格里沙漠铁路线时,线路旁一簇簇绿色植物便会反差强烈地映入眼帘。昏黄与生机交织,竟能凭添出几分“大漠孤烟、驼铃唱晚”的遐想哩;母亲,绿色与无边无际的沙海相比,身躯既单薄又无奈,可它却如卫士般忠诚,不卑不亢,不离不弃,顽强地组成一道生命的屏障,护送着铁路线在沙漠中绵延数百公里;母亲,这条被称为“中国第一条沙漠电气化铁路”的线路上,几十年来,列车不屈不挠始终在奋力拼搏、穿越着腾格里大沙漠;母亲,这里工作着一群群面色黝黑的铁路人,他们用心血和汗水,以至于生命维系着沙漠钢铁大道,伴随着共和国前进的脚步,紧扣着时代的脉搏跳动;母亲,这里有着一批又一批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他们“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那涌动着的血脉早与沙漠铁路紧紧融合、同呼吸共命运。
沙海里的乡愁,是母亲在召唤,还有那个凄婉的故事,使他步履沉重地跟随着王领班来到了沙漠中的那座坟莹前?他为沙海失踪的母亲痛心疾首,更为这个凄婉的故事彻夜难眠。这是一个既不相识又很陌生的灵魂、一个令人闻之垂泪、心颤心碎的故事的主人公,竟然是从大城市走出来的新一代女性!
“你知道吗,我们这条沙漠铁路线上有着多少外地人在此为之工作,我们也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可都走了沙漠铁路谁来养护?哎,千不该万不该啊,谁能想到怎么会是这样、会是这样……”风声如泣,从王领班的哽咽声中,使他感到了那难以抑制的心恸。
2005年,工区分来了一位从北京林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她叫李玲。这位工区唯一的大学生、唯一的女性为大漠带来了憧憬、带来了笑声。她走到哪里,歌声、笑声便回荡在哪里。工友们亲切地称她为:京城妹,我们沙海中的百灵乌。王领班痛心地说,“哎,出事时李玲才刚被转为正式党员。”
那是2013年春的一个令人心碎的日子。先是刮着六七级的风,风使李玲坐立不安,她放心不下刚引进新种植下的那些耐旱植物,风大了,会把它们连根拔掉的,得去看一看。谁能想到,那场风竟然蓄谋已久着一个罪恶。就在李玲飞快地在大漠中奔跑时,十级以上的大风风头赶到了。李玲被拥进了浩瀚的沙海……李玲就这样死了,死得一点也不壮烈。她的遗体被埋在线路旁的那片沙丘中,远处,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沙海拥抱着她,近前,“沙漠之舟”和摇曳的沙柳陪伴着她。
沙海的风挟带着特有的燥气刺痛着脸颊,但他却不想离去。
他在慰藉承前启后的灵魂、寻找一批又一批的外乡人、领悟乡愁思绪的真谛、认识一个世界!
他在追忆失踪在沙海中的母亲和那个令人心碎的春日!
他忽然觉得,没有一座坟墓像沙漠之冢这样震撼人心,使人肃然起敬。这是一座与山般搏大,与海般宽广的坟墓。黄沙堆起,看似极随意极简朴,但它却埋藏着一个壮丽的人生!
“母亲,您知道吗,眼下腾格里大沙漠中正在新修建一条高速铁路,设计时速为300公里,各项工作已全部铺开,并定于年内通车。母亲,这是穿越沙海的第二条铁路啊,为了这条铁路的平安快捷、高速疾驰,儿子此刻就工作在您的身边!”他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挺直了腰身、向远方眺望着……
作者简介:穆学仁,男。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民族文学、铁路文艺、短篇小说、绿叶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八百余篇(首),以及多篇新闻作品。近年来,获得全国各类文学创作、文学征文一二三等奖,达百余次之多。2009年,被评为铁路“职工艺术家”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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