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二三事(一)
本文作者:谢江
写在《李晖二三事》前的话
知青这个特殊的名词,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仅仅是一段朦胧的历史,但对于亲身经历者来说,它代表的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知青,是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一代人,是上千万人用青春和热血浇铸的时代里程碑。知青的故事却永远可歌可泣,知青——永远是时代符号!
知青岁月给了我们一生最难忘的东西,那就是当我们在青春和理想遭到毁灭性打击之后一种淬火和锤炼,那就是凤凰涅槃!
我在中旗乌兰公社东乌兰小队下乡了十年,那是我的第二故乡。在我年近古稀的时候,我写了几十篇回忆那时生活的短文,记录当年的风和雨、悲与壮、泪和血、思与情。
就知青这个话题,我用亲身经历与耳闻目睹的故事集合在“李晖”身上,算是结束对知青岁月的回忆。
(一)插队
李晖父母都是满族正黄旗人,正宗的皇亲贵胄。李晖父亲在京继承了祖父留下的珠宝店,母亲是辅仁大学的高材生,留校任教。那时候李晖家可是家殷人足,富室大家。
李晖有兄弟姐妹五人,李晖排行老三,上有一姐一哥下有一弟一妹。李晖父母本着不严不成器的精神教育子女,几个孩子各个都是文明礼貌、心地善良、品学兼优的优秀学生。李晖和大哥大姐都是北京市重点学校的高材生,上大学是手拿把攥的事儿。
经历了三反五反、公私合营、反右、大跃进、四清运动,李晖的父母都受到了冲击,但都不致命。凭着李晖父亲在古玩界的知名度,还是享受科级工资待遇,李晖的母亲是大学老师,工资略高于科级。所以家里生活还是过得去的,供几个孩子读书绝对没有问题。
文化革命开始了,李晖的父母都被批斗,成了黑五类份子,家被红卫兵抄了,一家人从自己的四合院被赶到另外一个大杂院不足十平米的小西屋。李晖父亲被定性为历史反革命发配到黑龙江某劳改农场接受改造,母亲带着才十二岁的小妹下放到贵州五七干校接受教育。
大哥、大姐分批去了黑龙江农村插队落户,小弟跟着同学去了东北农场接受再教育。
北京知青坐火车下乡(作者提供)
李晖也随着同学下乡到内蒙插队,他和一个工人出身的同学被分配到远离公社所在地的黑脑包村落户。
李晖一家人被拆了个七零八落,李晖在北京没有了落脚之地。
下乡第二年那个根红苗正的同学被分配到煤矿工作,黑脑包村就剩下李晖一个知青。
黑脑包村在辉腾梁脚下,解放前是蒙族二喇嘛家的牧场,只住着二喇嘛和他雇佣的两户汉族放牧人。解放后二喇嘛被划为牧主,草场收归集体所有,所以才陆陆续续地搬迁来十多户人家形成了蒙汉杂居的小山村,汉族人开垦了耕地,黑脑包村成为了以牧为主、农耕为辅的半农半牧生产队。
黑脑包村离公社还有十五六里地,通信非常落后,平时是一个星期邮递员来一次,遇上刮风下雨,也许一个月也看不到邮递员的身影,冬季基本不通邮,李晖滞后几个月偶尔收到的家信几乎都是破烂不堪。
有一次李晖到大队部翻看旧报,竟然看到一年前姐姐的来信,信封已经没有了,信纸夹在一张报纸中。因此李晖很少给母亲及哥哥姐姐写信,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封闭的山村里。
从1968年下乡到1974年六年间,全公社下乡的知青就李晖一人没回北京探亲。
李晖一表人才,将近一米八的个子,鼻直口方标准的国字脸,除了近视眼,几乎挑不出毛病。李晖比较内向,平时话不多,下乡六年除了下地干活上炕睡觉就是煤油灯下看马列毛的著作,偶尔偷偷默写以前学过的唐诗宋词。村里唯一一个念过高小、学过汉语的蒙古族女孩达古拉经常到他的屋里坐坐,聊聊家常,算是他的知己。
1969年,李晖的大哥在大兴安岭的一次伐木中被一颗参天大树砸中头部,抢救不及时牺牲了。
1970年,去东北农场的弟弟因年龄小总受欺负精神分裂了,被大姐接到身边照顾。
1971年,李晖的大姐迫于生活压力和村里的贫农子弟结婚,真正地走上了和贫下中农相结合之路。
1973年,李晖的母亲终于“教育”期满回到了北京,继续在原单位工作。小妹被安排在街道办的手套厂上班,大杂院的小西屋又还给了李晖母亲。李晖的母亲想方设法地安排几年没见的孩子陆续回京小聚,1974年秋末,在母亲的再三要求下,李晖下乡六年后第一次回北京探亲了。
阔别六年,母亲拉着李晖的双手默默看着他,留下心酸的泪水,片刻,李晖扑倒在母亲的怀中,哭泣得像一个不愿去幼儿园的孩子。
六年没见到母亲,母亲一头乌黑的秀发几乎全白了,眼角的鱼尾纹延伸到脸上,额头也留下了艰苦岁月的痕迹,母亲老了。
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住着母亲和妹妹,李晖也挤在小屋里,非常的不方便,屋里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在北京呆了半个月,很不适应家里的拥挤,李晖决定返回黑脑包村。
临走的时候,母亲和妹妹给李晖买了许多吃的东西,大米、挂面、香油、酱油膏、酱菜疙瘩,还有妹妹给他买的刚刚解禁的十几本书,足足装满了两个提包,有一百多斤。
那时候北京到内蒙只有一趟火车,黑脑包村的人都是在卓资山站下车,卓资山离黑脑包村大约有六十多里地,下了火车大多都是沿着山路走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