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潮丨月光落在花瓣上(小说)

收罢麦,种上了秋庄稼,就进入麦闲天。趁着这个时间,李夯子到砖瓦厂做砖。虽然新的宅基地手续还没有批下来,夯子还是要先把砖瓦做好准备着。

砖瓦厂在牛鼻梁下的沟沿上。这里是白棉土,场子边一丈多远就是小河。河沟里长满了芦苇,芦苇丛中,小河边沿上,一丛丛、一簇簇的薄荷、水芹、黄芪、蓝蝴蝶开着花朵。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浅粉色的和红色的花朵们或拘谨、或大方地盛开在翠绿之中。芦苇丛里藏满小鸟的叫声。头天晚上,夯子挑了三十多担水把干土泡上,第二天早上,夯子用齿撅搂、铁锹翻、木棍砸,双脚踩,忙了一早上,把一大堆泥土调和成适宜做砖的坯泥。上午和下午,夯子要把一堆泥制成砖坯。平展的砖厂里,夯子浑身只穿一条短裤,脖子上搭着一条黑黢黢的湿毛巾,弯腰挖一捧泥,摔在砖兜里,三兜泥满,用一块木板哧啦一刮,夯子端起砖兜跑到场子里,轻轻一磕,三块砖坯就躺在太阳的肚皮下了。夯子一趟趟地跑着,光板双脚在砖厂光洁的地上拍出很美妙的啪啪声。干的累了,夯子会坐下来看一眼芦苇,没有风,一人多深的芦苇一动不动地站在太阳底下暗暗地生长着。或听一听小鸟们的吟唱。各种叫声忙个不停,有的悠长,有的短促,有的如扣铜盘,有的如摇银铃。看了,听了,夯子一笑,浑身又鼓满力量。

一兜砖坯三块砖坯,夯子要在砖厂跑几百趟才能把这一堆泥做完。期间还要不停地在坯泥上洒水、翻腾,防止坯泥干皮。夯子干得很高兴,嘴里哼着没有名堂的小曲儿。汗水从头上流下,流到脸上,浸入眼里,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流到前胸后背上的,就任由它把裤腰浸湿,直到整条短裤湿透,贴在屁股上、大腿上,使他走动不便,他才走到河边,四下里看看没人,然后猛然坐到河水里,捧着河水呼呼啦啦洗脸洗头,而后把短裤褪下,拧一把再穿上。再上到岸上时,看着满场子的砖坯和泥土,夯子心里就出现一双眼睛,一双深情而幽怨的眼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双让夯子充满激情的眼睛。夯子就又哼起了没有板眼的小曲儿。那是他从心底里流出来的很欢快、很自然、充满希望的音律。有时,夯子被哪一声鸟鸣所吸引,就会抬头循声找去,只看到青呼呼一片芦苇。夯子知道,芦苇外表看起来一动不动,实际上它们正在一点点向上生长。就像夯子自己,不知不觉中长到了十九岁。夯子对着芦苇丛大喊一声:“鸟们,你出来!”鸟们继续鸣叫。夯子继续干活。

春天里,清河叔给夯子提了个媒,女方是下河村的方柳花。下河村和上河村是一个大队,中间只隔了这个牛鼻梁子,夯子和柳花还是初中的同学。初中毕业后,两人都回家参加了劳动。在学校两人虽然没有说过话,互相印象还好。上河村和下河村相隔一里多地,地块互相交错,人们都互相认识,和一个村一样。夯子和柳花也经常见面。他们已经从少年的羞涩里走出来,青春的朝气和对未来的憧憬使他们活泼好动,从容自信,再见面就有了同学的熟悉和亲切。柳花惊异夯子秋天的玉米一样快速发育的身体,转眼之间,夯子已经高高大大,粗壮结实。夯子觉得柳花那一双细长的眼睛越来越水灵好看,原来细瘦单薄的身体已经变得高高低低,粗粗细细。他们从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意念,都没有勇气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夯子请了远方叔叔李清河当媒人,李清河既是夯子的远房叔叔,也是方柳花的远房姨夫。双方家庭都互相了解,知道都没有啥毛病。接着,女方要到男方家里看家底。所谓看家底就是女方要看看男方的家境,包括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家里存粮,还有男方家的为人处世、接人待物等等。看家底是最初的试探,也是个重要的过程。一般都是姐姐或婶子带着来,有个转圜的余地。

方柳花的婶子带着方柳花来了。方柳花的婶子矮个子,单眼皮,薄嘴唇,鼻梁周围长了一圈蝇子屎,说话声高语快。柳花婶子走到院里就不再进屋。她四下瞅着、瞧着,脸上一副鄙夷的样子。清河叔和夯子爹妈把脸笑成一朵花,一连声的请她们进屋,夯子妈还把窑屋的布门帘掀起一半,请她们进屋。夯子站在人后,微笑着看方柳花,方柳花也在偷瞄着夯子。柳花婶子仰脸看天,皱着鼻子说:“好啦好啦,啥也看了,啥也见了。我就不进屋啦。你们忙,我们走啦。”

这算啥?女方来看家底,没进屋就走了,传出去夯子家的名声就完了。夯子的脸一下变得铁青,双手不由得握起拳头。夯子妈赶快上前,一手拉住方柳花,一手拉着柳花婶子说:“他婶子,哪有院子里说话的,有啥进屋说,进屋说。”清河叔一脸尴尬地说:“屋里坐,屋里坐。”

柳花婶子进到窑里,站在脚地还是四下瞅,上下瞧。任夯子爹妈、清河叔一再让坐,她转脸对清河叔说:“李清河,你把你家说的一朵莲花不少一瓣,原来就住这几孔窑洞啊?我们柳花从小住房子,住到这窑洞里还不把她潮出毛病?你还是她姨夫哩!”夯子妈赶快陪着笑说:“他婶子,你坐下听我说,可叫你说到点子上了,我家正准备盖房子,过罢年就盖。不耽误柳花他们结了婚住新房子。”“是吗?砖哩?瓦哩?椽子檩条哩?八字没有一撇,你拿啥盖房子?”

柳花婶子和柳花没有坐就走了。临走,柳花瞅空斜了夯子一眼,看好被夯子看到了。夯子感到柳花的眼光里有柔柔的埋怨、有轻轻的爱怜,还有......,还有夯子说不上来的感觉,想起那种感觉,夯子心里痒痒的、飘飘的。直到夯子把柳花瞟他那一眼在心里嚼烂、暖熟,夯子才吃谋透,柳花对自己还是有意的。尽管柳花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有那一眼就够了,那一眼的柔情就在夯子的心里住下来了,并且一天一天在扎根、生长。

清河叔一直埋怨自己办事不周:“嗨,谁想到来了她婶子,那是方圆十里八里有名的势利眼儿、刀子嘴,心术不正。”夯子爹说:“哪能怨你?人家嫌弃咱没房子,只有三孔破窑洞。”

夯子家穷。这三孔窑洞还是夯子爷在世时打的。夯子爹一直想盖几间房子,但是年年粮食不够吃,哪来的钱盖房子。

和柳花的婚事没有成,倒落下一肚子气。夯子一咬牙:“盖房!”夯子爹也说:“盖房!”

说着容易,真干起来就艰难了。夯子爹有老胃病,常常胃疼吐酸水,干不得重活。夯子下边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做砖瓦是力气活,两个妹妹帮不上忙,大弟弟才十一岁。夯子还是说:“盖房!”

前年,生产队盖仓库房,在牛鼻梁下平整出这个场子,又在沟沿上打了烧砖窑。夯子白天黑夜泡在砖厂,跟着烧砖的胡师傅学会了做砖做瓦,还学会了烧窑。生产队仓库盖起了,这个砖瓦厂保留下来,让社员们使用。这一阵,农活不紧,夯子就趁机自己做起砖瓦来。

柳花来看家底走后,夯子再忘不了柳花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忘不了那一双眼睛悠悠的一瞥,这一双眼睛天天在夯子的心里发酵,睁眼闭眼都是柳花那柔柔的幽怨,折磨得夯子六神无主。夯子决心找柳花说清楚,如果柳花对自己有意,那就赶快盖房子,决不让柳花住在潮湿的窑洞里。万事怕有心。夯子知道下河村的姑娘们经常在牛鼻梁那里割草,夯子也有意识地去那里割草。多次失望之后,收麦前一个下午,夯子看到柳花和另一个姑娘在牛鼻梁下河边割草。夯子心里咚咚跳着,装作无意识地慢慢接近柳花她们。柳花看见了夯子,她一边割草,一边瞄着伙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眼睛不住向这边瞟。夯子向她招手,柳花当做没看见,继续割草。夯子急得想喊又不敢喊,只好把动作搞得再大点,他躲在一丛芦苇后边,摇动着芦苇,当他确认柳花看到他时,他再次向柳花招手。柳花也在暗暗向这边移动,只是移动得很缓慢,很无意。夯子也在移动,他把柳花向远处引,尽量避开了柳花的同伴。

拐过牛鼻梁弯,柳花一下站在夯子面前。柳花一手拿着镰刀,脸上浸着汗,细长的眼睛盯着夯子说:“你招手干啥?”夯子咧着嘴不知所措地笑。夯子说:“我想和你说句话。”柳花说:“说啥?房子盖好了?”“没,还没呢。我想问问你,就因为我家没有房子你不愿意吗?”“愿意啥?”“愿意......,愿意咱们的事嘛。”“咱们?咱们有啥事?”“装啥哩,你到我家连坐也不坐,人家都笑话我没本事。”“这会儿有本事了?拿出来看看,你到底有啥本事。”夯子不满意柳花这种咄咄逼人的说话气势,心想,也许柳花根本就没看上自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把脸拉下说:“我只是想,你是个好人。你不愿意就算啦。”说完就想走。

柳花看夯子恼了,反倒笑了:“看你那出息!你那房子盖好啦?”夯子气呼呼地说:“马上就盖。”柳花还是笑着说:“马上就盖?说得轻巧,砖瓦哩?椽子檩条哩?”夯子缓了口气说:“冬天,我先打三千块护砌(土坯),我家宅基地上那二十多棵桐树是现成的檩条,还能除三十多根椽子,明年开了春,我再做一窑砖瓦。料就快备齐了。柳花,我,我决不叫你住窑洞。”柳花又笑了:“你盖房子碍我啥事?”夯子脸又红了,低着头嚅嗫着说:“你,你不就是嫌我家没房子吗?”柳花叹一口气说:“我婶子就是那样的人,心直口快。回来我妈还说她,事情成不成,不该那样伤害人。”夯子盯着柳花说:“你哩?你是咋想的?”柳花看着满园芦苇说:“从你家回来后,别人又给我提了好几家,我都不愿意。连看也没看。”夯子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说:“有人也给我提了个媒,被我一口拒绝了,这辈子,我就看上了你。”柳花撇嘴一笑:“我要是不愿意呢?”夯子想都没想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跳水库。”柳花噗嗤一声笑了:“吓唬谁呢?谁不知道夯子是上下河村的浪里白条?去年夏天还救过一个掉到水库里的小孩。我村的荷花她妈洗衣服掉河里,不也是你给救上来的?”夯子也笑了:“我,我就想......”“想啥?”“想着,你要不愿意,我就......,反正、反正我就要你。”柳花的伙伴半天不见柳花,在那边高声喊叫。柳花瞥一眼夯子,答应着向那边走着回头说:“盖房子不是说话的,慢慢来。”夯子话还没有说完见柳花要走,急急地说:“我明天还来割草。”柳花回头看一眼夯子,没说话走了。

第二天,柳花没来,第三天,柳花还没来。夯子等得心急火燎,满嘴唇上尽是燎泡。他想了无数个原因,又把它们一一推翻。他想了好多个去找柳花的理由,又一次一次否定。在夯子近乎失望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柳花。这次是她一个人。柳花有点儿紧张,东瞅西看生怕被人看见。夯子说,他正准备盖房的料,刚一张嘴,柳花就说:“盖房,盖房,你就不会说点别的。”“我家没房子被人看不起,现在我就一心想着盖房子。”“我婶子性子急,说话没下巴,我爹说她是一枪戳死杨六郎,没开戏就没戏了。我妈说她是猪尿泡打人,疼不疼叫人受不了那个气。你就别生她的气了。”“我不是生气,早就想盖房了。我一定把你娶进新房子里......”“不叫你说盖房子你要说,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夯子想了半天不知道说点啥,看着柳花发愣。柳花轻声一笑:“说说你救荷花她妈的事中不?”夯子笑了笑:“她们几个人在河边洗衣服,一件衣服顺水飘走了,她跑着捞衣服,脚下一滑,掉进了黑龙潭,我正在上边锄地,听见喊叫,跑去把她捞上来了。”“没了?”“还有啥?没了。”“听说你还打了她一巴掌。”“没打她,他抱住我脖子不松手,我不打她俩人都得死。”“你准备啥时盖房子?”“你不是不叫说盖房的事嘛?”“你换一个媒人去说,听我妈说年轻时我婶子给清河姨夫提过,没有成。这事你可不敢说。”“啊——!”夯子瞪大眼睛看着柳花,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就像阴暗的天空一下子退去乌云,天空透亮阳光灿烂。夯子心里一阵激动,看着柳花说不出话来。柳花看着河边的一片蓝蝴蝶花说:“我爹说,人品好,性子正就能挣来金山银山,人品不好,性子不正就是金山银山的家业也会被败光。我妈说,上下河村都说你人品好,勤快能干。”夯子羞羞地半笑着,挠着头说:“荷花妈咋样?请她当媒人?”柳花一笑:“你可会找人。”

夯子他爹请荷花妈当了媒人。柳花爹再问柳花愿不愿意,柳花笑着说:“我听爹的。你啥都清楚。”柳花爹笑了。

柳花爹对荷花妈说,俗话说六腊月不成亲,过了这个月吧,只要娃们愿意,看个时间把手续换了。

六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炙烤着满园芦苇。炙烤着河里的薄荷、水芹,炙烤着河边的黄芪、牵牛郎花、蓝蝴蝶花,炙烤着夯子的头皮和油漆一样明亮的脊梁,炙烤着夯子心里蓬勃生长着的希望。

夯子哼着小曲儿,欢快的干着。晌午,吃下他妈特意为他做的两大碗花面条(一半白面,一半红薯面),夯子放下碗就又干了起来。他怕时间长了,坯泥一干,就又要费很大的力气。

太阳落山时分,一千多块砖坯整整齐齐的躺满了砖厂。这在平时是两个人的工作量。夯子出一口长气,把平躺着的砖坯一块一块翻起来,让它们侧立着晾干。

吃罢晚饭,夯子又来到砖厂,他要把侧立着的砖坯垛起来。给明天做砖坯腾出地方,还要把明天做砖坯的泥土泡上。

太阳晒了一天,余威未散,热烘烘的空气包裹着大地。月亮升起来了,将圆未圆的样子。月光照在芦苇上,厚厚的芦苇把月光吸进去了,芦苇园里青黑幽深,河边的野金银花盛开着,细长的脖子前边长着一张圆圆的大嘴,发出谈谈的清香。一簇一簇的薄荷上开着细小的白花。还有最多的蓝蝴蝶花,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花朵盛开在月光下。夯子没心观赏这些花朵,他爬在小河边撩水在头上、脸上胡乱拍了一阵,就去搬砖坯垛坯。依然是赤脚,只穿一条短裤。满园的芦苇一动不动,鸟们吵闹了一天,这时都安静了,只有满河沟的青蛙叫成一片。夯子全身心都在砖坯上,顾不得理会疯叫的青蛙。

夯子哼着没有边沿的小曲儿,不停地奔跑着,夯子的影子追着他跑,新房子的理想追着他跑,河边的蛙声追着他跑,月光追着他跑,柳花的眼睛追着他跑。

前半晌做的砖坯被夯子垛起来了,砖坯与砖坯之间隔着一指宽的缝隙,让风儿从它们中间穿过,把砖坯风干。砖坯们整整齐齐的站着,夯子看着它们,成就感油然而生。后晌做的砖坯还有些湿。夯子想休息一会再搬。夯子跑到河边捧起河水喝了几口。河水清凉、甜润,浸入心脾。夯子洗了脸,走到场子里的苇席边,披上衣服坐下。除了场子里那些砖坯,他还要把明天做砖坯的干土浇上水,让泥土泡上。夯子盘算着,再有三天砖坯就做够了,半个月以后,就可以入窑烧制了。半个月,啊,半个月以后就是柳花爹说的过了六月了。他就可以和柳花换手续了。按照规矩,换了手续,柳花就是他夯子的人了。想到柳花,他又想起盖房子的事,他盘算着土坯有了,砖瓦有了,檩条椽子有了。烧了砖瓦,收罢秋庄稼就可以把房子盖起来了。有了新房子,就该有新媳妇了。他想着和柳花结婚时,要请一盘响器,要雇几匹马和几匹骡子,想着想着,夯子就歪在苇席上睡着了。

夯子睡得那样香甜,半张着的嘴巴显示出满脸的放松,两条腿随意地半蜷曲着,头歪在崖根的泥土上。清洁明亮的月辉铺洒在他的身上,身下这块土地是世界上最好的床铺,疯乱的蛙鸣是最好的催眠曲,幽深浓密的芦苇和鼓满生长欲望的芦苇是最好的屏风。

睡梦中,夯子正在盖房子。房基是他早就看好的南场边的的一片平地。夯子的伙伴们来了好多,有人砌墙,有人钉椽,夯子看到柳花也在人群中,柳花笑着给人们端茶送水。柳花走到夯子面前,却连看也不看就过去了,夯子想喊,又怕大家笑话。懊悔中,柳花就从自己面前过去了。依稀中房子好像盖起了,但是夯子没有准备房顶屋脊上应该插的小红旗。又好像看见柳花手中拿着小红旗站在远远的河对岸不动。夯子喊:“柳花,柳花。”柳花仍然站着不动,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夯子想跑过去,却发现小河上没有桥,夯子急得一头汗,忽然发现桥在上游不远处,他正想绕过去,却又不见了柳花。夯子一急就醒了。眼前真的站着柳花。

月光下,柳花满眼泪水地看着夯子,夯子一翻身坐起来问:“柳花,你咋在这儿?”柳花擦一把泪说:“夯子,你太累了。”夯子站起来说:“不累,我刚刚歇息一下,没想到就睡着了。你啥时候来的?”柳花说:“刚来。你歇着,我把那些砖坯垛起来。”说着走到场子里搬砖坯。夯子赶快跑过去拦着柳花说:“你别搬了,就这点儿活,我一会就干好了。”柳花也不说话,照样干着。夯子赶快搬起砖坯垛起来。

两个人干活快得多了。砖坯垛好了。一堆干土泡上了水,夯子让柳花坐下歇息,柳花说:“夯子,你太累了。”夯子笑笑:“出点力怕啥。你咋跑来了?走夜路你不怕?”“怕啥?我天天在牛鼻梁那边看你做砖,看着你干活,我啥也不怕。夜儿黑底我等到你干完活才走。”“柳花,你——,嗨!”

一阵凉风吹来,芦苇发出细微的嗦嗦声,沿河的青蛙们声声叠摞,相互竞争。月亮已经爬上中天,清澈透明,月中的桂树清晰可见。月光洒落在大地,大地一片朦胧的银灰,洒落在砖场,砖场明亮光洁,洒落在满河沟的蛙鸣上,蛙鸣亲切活泼,洒落在沿河的花朵上,花朵张嘴微笑或开怀大笑,盛开的薄荷花、黄芪画、喇叭花和蓝蝴蝶花一簇簇,一片片,在夏夜的微风吹拂下,发出浓郁的花香。月光洒落在夯子和柳花的身上,夯子憨厚的笑着,柳花心疼地看着夯子。

“月亮快圆了。”柳花抬头看着正在生长的月亮。

“还有半个多月就七月了。”夯子看着柳花长满期待的眼睛。

作 者 简 介

张海潮:1957年生:退休工人:写过诗:写不好:仍了:写过散文:写不好仍了:写小说还写不好:准备仍:没有文采:跟着朋友瞎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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