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梦境的收割者?

逃跑,闭上眼睛,我感到太空
带着震惊的内疚在把我注视,
我心空空。往哪逃?什么惊恐之夜
能把碎片,甩向这令人伤心的轻蔑?
by 马拉美
谁是你梦境的收割者?

弗洛伊德内心是否完整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自己的内心如何趋于庸俗不堪,就在清晨例行公事穿过苏醒的菜场,还是被一扇扇猪肉整齐白皙的模样吓坏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如果打开《梦的解析》这本书,发现不愿醒来的欲望是永恒的,因为菜场几乎都是睡眼惺忪的人们。
再睡一下,和弗洛伊德“所有梦都是一种无意义的过程,以及它属于肉体”的判断比较接近,昨天还是阳光明晃晃,今时便是萧条晦涩,瞧着路边有个老太太熟悉健硕的身影,还是宽阔和蔼,这是母亲没有生病卧床之前的形象,不知怎地挡在我上班必经之路,那一刻,有点悲欣交集,其实她已经坐在轮椅陌生地望着我恒久了。
中午的时间狭长逼仄,可就那么一小会,迷惑过去的我,被一圈一圈蓝色的大海波浪包围,我知道回去的路,般若湖畔的槐花巷,打开一扇木门,母亲微笑着替我拂落身上的雪花,院内大缸里的雪菜刚刚被压上了青石,与踩过曲曲折折小径差不多的冰冷凛冽。
鼻翼煽动轻嗅着流淌的异香,槐花巷没有狗牙梅,狗牙梅永远不会芬芳,只有盛开的槐花低垂着与白云簇拥在一起,不分彼此。看样只有梦境可以快速让冰雪消融,有人搞不清疼和痛的区别,那么他也未必愿意相信金牛座的达利,继续没日没夜地做梦,因为艺术和做梦有时区别不大。
母亲蹲在大缸前搓着手里的粗盐和雪里蕻,腌制这些过冬的储备比较挑人,一不小心便臭了一缸又一缸,她的手臂赤红,面庞平静,像是一种古老笃定的仪式,后来这一场景翻翻覆覆,祥和的云淡风轻,没有四季逸动,末了以万籁俱寂凝固于脑海。
每当MONO旋律白昼将尽忽然响起,般若湖早早结冰,它用它自己的程序结束了四季无休止的循环,于是深秋我在湖畔漫步的步伐沦陷,湖面氤氲漂浮的蔚蓝黯淡散去,褐色发黑的菱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住了两只缠绵不已的红蜻蜓,湖畔那边的槐花巷,除了我睁着发胀的眼睛,都在沉睡。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什么意义,而在于永远抵达不了所谓的意义,母亲直起身子,大概伸了个懒腰,她似乎没有特别在意暮色蕴含的雨雪,我对梦境的长久短暂也都无所谓,一个高度近视眼,想极力在梦境中辨识自我,怕是有些作难,那些雪里蕻肉丝的油腻,多少透着回忆触碰不到的清醇。
似乎所有的梦都是完全“利己主义”,譬如我忍不住从梦境一跃而出,冲到母亲面前把手放进她温暖的手掌,她诧异混沌的撇我一眼,显然不知道我是谁,昔日的冬天,她会紧紧攥住我室外归来冻僵的双手,现在也是如此。
她似乎忘记了我,勉强犹豫的委屈,她的手没有过去那么宽厚有力,穿着厚厚的棉衣,轮椅隐藏了她大半身躯,我缓缓地摘下口罩,想让她看清我的面容,终究放心不下的梦境,这一刻与母亲无辜的对视中释然,她不在我遇见的路上,她在这里。
一切俗世天马行空的折腾,除了被造梦者躲进《盗梦空间》,还有《穆赫兰道》,即便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世界,也未必能缕清那些杂乱堆砌任意粘贴的琐碎,六点多了,今天没有黄昏,直接黑暗,无边无垠的焦灼和恐惧提醒我,或许是下一个梦境的开始。
插图:wangf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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