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我的故乡（叶柳妙）

大学新学期的第一天，老师让我们自我介绍。我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自我介绍嘛，我先来。站在讲台上的我像机关枪一样流利地说出了我的姓名、爱好以及一切有关信息，当我提及我的故乡的时候，机关枪突然卡壳了，哪里是我的故乡？

关于故乡，我最初的记忆是那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是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妈妈教给我的第一句诗。

作者近照。（来源：作者供图）

上小学时，老师问我哪里是我的故乡，我就想，故乡应该是李白笔下那一片被月光笼罩的地方，是我抬头望向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后会想起的地方。我幻想自己站在泼了墨一般漆黑的夜里，银白的月光夺走了星星的璀璨，此情此景，我想起的地方，会是哪里？我没有答案。我把原因归结于此情此景是虚构的，如果我真正站在月光下，我一定会有答案。

我缠着妈妈带我去看看月亮，妈妈拗不过我，只好带我出去。在充满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耸立的是一幢比一幢高的大楼，月亮只能够在参差不齐的大楼缝隙中不经意地露出一点她的美貌。要想沐浴月光，得去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妈妈牵着我的手来到开阔的市政广场，这回我真的被月光笼罩着，我开始想：哪里是我的故乡？然而，我还是没有答案。我涨红了小脸，五官都挤在一起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妈妈一看，急了，连忙问我怎么了？我带着哭腔问妈妈：“妈妈，哪里是我的故乡？”妈妈说我的故乡在汕尾，那是爸爸出生长大的地方，我是爸爸的女儿，所以我的故乡也在汕尾，我是汕尾人。

从那时起，每当我被问到“你是哪里人”之类的问题，我都回答我的故乡是汕尾。

直到有一天，老师告诉我们，你的户籍所在地决定了在法律上，你是哪里人。你的出生地、你长大的地方、你的方言归属地才是你的故乡。

这样说来，我的故乡不是汕尾，是惠州？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珠三角地区发展迅速，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口涌入珠三角。我的父母与许许多多抱着让家人生活得更好的愿望的人们一样，走出他们各自的家乡。我的父母来到惠州下海经商，成为了改革开放这座大厦里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钉子”。在这里，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然后有了我，我的户籍也自然而然地留在了惠州，而且我出生在惠州、生长在惠州、讲的也是惠州的客家方言。老师的这句话，给小小的我带来了大大的震撼。一直以来，我都错了吗？

我出生在惠州，我长大的那片地方的大街小巷我都跑过、跳过，哪里有魁梧的大树可以乘凉，哪里有紫荆花蜜可以吸吮，哪里有空地可以玩耍，我闭着眼睛都能去。惠州的街坊邻居看着我出生，学说话，学走路，上小学，上初中，上大学……而汕尾，由于我很少回去，我甚至都叫不出邻居的名字。有人说，故乡是春运时的那张车票，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口音。每当寒暑假，我高铁票的目的地都是惠州，我的客家话讲得甚至比福佬话还好。于是，从那时起，我说我的故乡是惠州。

哪里是我的故乡？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了点自己的理解。千禧一代的我们，像是和平鸽衔着的那根翠绿的橄榄枝，被父母从四面八方带来，为祖国的改革开放献力。因此，我们父母的故乡不一定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户籍、口音也不能成为验证故乡的依据。在我看来，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聚集的那方土地是我的故乡，虽然身处天南海北但是一直想着要回来的那方土地是我的故乡，周围是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那方土地是我的故乡。

哪里是我的故乡？对千禧一代的我来说，答案再也不是固定的某一个地点。我就像是一朵朵浪花，随着时代的浪潮，拍打着祖国的每一寸土地。所到之处，皆为热土。这方热土，在某一天，会成为我的故乡。

汕尾是我的故乡，那是我鲜红血液流出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祖先的魂魄。惠州是我的故乡，那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聚集的地方，那里有我内心的港湾。如今，我在潮州读书、生活，某一天，我也会说，潮州我的故乡。未来，我可能会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祖国的哪一个角落需要我，我就到哪里去。可能到繁华的地方去，也可能到边远的地方去。无论是去哪里，和我们的父母一样，我们都希望家更好，国更好。但不论是哪里，将来我要去的地方，都是我素未谋面的故乡。

（作者：广东省韩山师范学院 叶柳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