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审美边界的旅行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短篇加拿大短篇小说作者爱丽丝.门罗,用传统小说的读法去读她的小说,会感到云里雾里,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就像看惯了厅堂挂的四王山水画,忽然给你一副莫奈的画让你鉴赏。但如果你真心爱画,看着看着就会看出好来,你会发现,她书里的人物就在你身边,比比皆是,像《库斯特岛》里的房东大娘格里夫人,她其实不就是我们的某个表姐或某位婶子吗?那种独立人格缺失,习惯用“劝说”在圈子里刷存在感的人,她们对于友谊、对于陪伴简直胃口十足,热衷刺探打听和传播小道消息,尤其是用自己的标准化人生哲学劝说别人,房东大娘格里夫人劝说刚刚做新娘的“我”:“永远先把衣服穿戴好,就好像你要出门一样,做好头发,化好妆......”听上去就像办公桌对面的大妈天天强调的“永远要保持衣冠整洁,笑容可掬,就像每个来办事的群众都是携带针孔摄像机的记者一样。”她说的越多,“我越觉得四肢像被铅块压着,沉甸甸的,想打哈欠、想爬开、藏起来、打个盹儿。”从此,“我经常装作不在,一听到她打开楼梯顶上的门,就赶紧关灯、闩门,还得一动不动的待着,听她用指甲叩门,颤巍巍地喊我的名字。然后,至少一个小时都保持安静,忍住不冲马桶。”
比如《好女人的爱情》里巴德家的两个臭美的姐姐:“每把椅子背上都搭满了她们刚熨好的衣服和裙子,地板上所有可以利用的空隙都铺着毛巾,摆着她们待干的毛衣(一旦你走进,她们便尖声怪叫)在所有的镜子前她们都要扭来扭去---大厅衣帽架上的镜子、厨房餐具柜上的镜子、厨房门边的镜子---镜子下面的架子上永远被安全别针、发卡、硬币、纽扣、铅笔截子等等塞得满满当当。有时,她们会在一面镜子前一站就是二十分钟,从各种角度打量自己,检查牙齿,把头发朝后拢,抖到前面。最后,她终于心满意足,或者至少平静的走开了----才走到下一间房间,或者一看到下一面镜子,她就会把这一套重新开始,好像刚换上了一个新头。”
之所以罗列出这些细节,是因为也只有细节能陈列出来给人欣赏,这些细节着实好看到令人揣摩、惊叹、玩味,这两位姐姐只是故事里极其边缘的两个配角,可是,就像雕塑上边角的雕花,就像画面上不起眼角落里的一片叶子,叶子上的一个毛毛虫,越要处理的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跃然纸上,因为越是这种地方,越见功夫。有句话说:画鬼怪易,画人难。把寻常生活描绘的波澜迭起并不难,可是把雷霆万钧的故事讲的波澜不惊,就不容易了。把自己弄的疯疯癫癫不难,而看似平平淡淡,却让人为之神魂颠倒牵肠挂肚就是件技术活了。
如果习惯了她叙述的节奏-----和那种章回体传统小说截然不同的节奏,故事里的诗意就弥漫出来,其实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有一个不成文的标准,只要作品里有了诗意,段位就高了。诗意是一种艺术变形或说是现实超越,故事架构、细节描绘、语言安排,是作者的功夫,而那些多出来的好----比如作品里迷离空蒙的诗意、比如百转千回的韵律,则是区别于平庸、超越于众生的独特天分,虽然其实天分,其实也是创作者千呼万唤、千锤百炼出的能力。
用多少篇章去分析爱丽丝门罗作品的好都不为多,我只是想说,有时候,所谓的阅读经验并不可靠,也许阅读不该有经验这一说,一旦有了经验,就像被套上了皮鞭、枷锁、鞍子的马,失去了自由驰骋的可能性,推及写作、生活、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又一场不断突破审美边界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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