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头条:林则徐们苦寻的世界知识,竟然早早藏在了清朝皇宫里

鸦片战争时,林则徐四处搜索有关西方信息,最后只能翻译西方的《世界地理大全》编纂而成《四洲志》,魏源在此基础上而成《海国图志》,徐继畲与外国传教士多年交往写成了《瀛环志略》。他们是那个时代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近代人物,为了能够获得世界知识进行了自己的努力。

但他们没想到,世界知识真的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清朝宫廷之内就收藏着大量西洋贡品,如果他们能够再等上几年,或许还可以获得更新的世界知识。

其实,清王朝与西方的交流并未中断过:从顺治年间荷兰率先希望通过朝贡获得通商特权开始,不断有西方国家陆续来到中国,加上在华传教士,社会上层对西方的国家都有所了解。清朝宫廷内的西洋物品中,包含西方国家朝贡的、传教士进贡的以及地方大员从各处购买的。这些构成了中国对西方的基本认识。但清王朝没注意到,这些贡品中不仅多是仪器、钟表、书画之类的艺术品,还有关于西方先进知识的各类物品。

而与许多人印象不同的是,这其中最有价值当属沙俄赠送清王朝的一批书籍。

宫廷互赠书籍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清王朝短暂地恢复到战前平静状态,全国上下对这次战争闭口不谈,上到皇亲贵胄,下到市井小民,都不敢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仿佛这次战争不存在一般。此时的清王朝依然是那个拥有古老文明的大帝国,辉煌的古老文明与庞大的国家体积,让所有的影响如水面余波一般消失殆尽。然而,帝国的落日余晖已然到来。尽管如此,历史还是给了清王朝一次机会,一次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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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尼古拉一世。摄影/wowinside,来源/AdobeStock图虫创意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沙俄皇帝尼古拉一世因国内不存佛教经典《丹珠尔经》,通过在北京的东正教传教士,向清朝理藩院请求道光皇帝将这部佛经赠予沙俄。对于这一请求,道光帝命令理藩院将雍和宫所收藏的八百余册佛经即全套《大藏经》悉数赠予。沙皇收到全套佛经后大为兴奋,为了答谢清朝赠书,回赠了本国收藏的各类藏书共计三百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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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藏经书影。图源/网络

这些图书类型多样,涵盖广泛,基本包括了当时西方最新的自然和社会科学各方面文化。这批赠书由理藩院翻译书目,共分为21大类,共计281种图书。这些图书包括政治、文化、宗教、历史、教育、科技、军事、数学、音乐、天文、地理、医药等方面。总之,这是一次中国很好地了解西方世界的机会。

如果只是列举这些书籍涉及的领域,我们或许还不太了解这对晚清中国的巨大意义。这批赠书很大一部分是当时西方最新的科技知识。

比如有一本书被翻译为《贴斐叶楞齐数书》,只看名字我们也许只知道这是一部数学类书籍,但是,这部书后来的名字我们可能更熟悉——《微积分》,它由法国柯士所著,被沙俄科学院副院长、著名数学家尼布雅柯夫斯基翻译为俄文,1831年由沙俄科学院出版,作为他在彼得堡大学任教微积分课程的教材,而这部书的大部分内容,到现在也是高校必修的几门课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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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目录。来源/何秋涛《朔方备乘》

还有第205号图书《眼科必读》,这本书于1841年在沙俄出版,著者是柏林大学医学教授荣根,分为十章四节,论及各种眼科疾病,主要是欧洲眼科医学的各类成就。第187号的《医法新编》是一部当时最新的医学知识的书籍,由沙俄医学家聂留宾所著,1840年在彼得堡出版。聂留宾是当时沙俄著名的医学家、药学家、外科专家,他发明了聂氏止血法,最早用漂白粉为手术消毒,还发现了碘酒,并将其应用于手术消毒。

第333号的《天下东西地理图》是一部彩色的世界地图。这幅地图是军用地图,极为详尽、细致。现在该图藏于故宫博物院,名为《东西半球图》,共分为2幅,各长90厘米,宽97厘米。

除此之外,还有普希金文集《普氏文编》、讲述彼得大帝的《颇王列传》、法国著名植物学家德康多尔的植物学著作《草木计》、记载沙俄各地时间的《定准日出日入书》、矿物学著作《淘金新法发明》等等。这些书籍无论从内容、出版时间,还是装订,就算在沙俄也当属珍品,也是中国应当急需了解的知识,连湘军中的郭嵩焘在1858年到北京之后看到这些书时也不禁感慨,认为如果能够将这批书翻译出来,对于海疆边政必将大有用处。

遗憾的是,这些书籍大部分只翻译出了书名。

赠书下落

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此熟视无睹。时任刑部主事的何秋涛在他编写的《朔方备乘》中,记载曾有官员奏请翻译这批书籍。当时的士大夫认为这是太平盛世所有的景象,在书名被翻译出来后争相抄录,轰动一时。何秋涛本人也认为这批赠书是国家的一大盛事,并将其书名也在他编写的书内。

这批书中有一些曾被皇帝翻阅,比如《东西半球图》就曾被咸丰皇帝调阅,一同被调阅的共有41种,其中大部分都是地理类书籍。同治年间,恭亲王奕䜣也曾将其中地图类书籍移到自己府邸,以备查阅。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边政日亟,而地理类书籍实用且较好翻译。直到光绪年间,赵尔巽还奏请翻译印行沙俄赠书。但是,曾经尚属先进的内容,到此时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沙俄的赠书,起初按照惯例存放于理藩院中,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成立后,理藩院俄文馆并入同文馆之中,这批书籍也随之归属于总理衙门管理。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总理衙门各处藏书受到很大损失,史料记载“十失六七”。成立外务部后,总理衙门的藏书存于外务部储书处。民国初年,外务部又改为外交部,储书处也变为了图书处,到这时,沙俄赠书只残存80余册,其中还包括一些不属于同批次赠书的。之后,政局纷争,战乱不断,身处政治中心的北京更是深受其害。这批藏书也于乱局中散失殆尽。

1947年,国家图书馆副馆长张全新在旧书肆中意外发现了一批沙俄藏书共计40余册,于是利用国家图书馆经费和私人资金购得这批图书,现在国家图书馆所藏的20余册沙俄赠书就是在此次购买中所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故宫库房中又意外发现了7幅地图和10余种地图集,经考证应属于这批赠书,这些地图现在藏于故宫博物院。

在沙俄赠书之前,就有许多国家使团来到中国,希望了解这一神秘国度,并获得通商特权。其中荷兰最早漂洋过海,于顺治十年首次来华,之后又相继来过两次,双方互换了许多物品。葡萄牙紧跟其后,于康熙初年到来。而在清朝的中外交往中,最出名的当属英国的马戛尔尼使团来华。

马戛尔尼访华

马戛尔尼是英国贵族,在英国长期负责外交事务,之后出任过加勒比群岛和印度一个地区的总督,1792年被英国正式任命为使华正使,负责与清朝建立通商关系。这次使华,马戛尔尼准备充足,他不仅参考在英国学习的中国学生的意见,还通过英国东印度公司了解、购买清朝感兴趣的各类物品。在得知天文学在中国备受欢迎之后,准备了大量的天文仪器,希望能得到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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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3年,马戛尔尼携带英国国书与大量礼品来到中国,希望能够与中国建立通商关系。英国国王的国书中这样写道:

“我们组成了一个舰队,载有我们帝国最博学的人前往贵国以期了解遥远而陌生的神秘国家。我们并不是要扩展疆土,我们自己的国土足以供国人之所需,而是要增加世界上两国的了解,以期使各方的艺术和事物能彼此沟通,互通有无。……因为在你的治理下使得广袤的国土上有众多的人民安居乐业,且周边的一些小国臣服在您的足下……我们将极为高兴地获悉,两国的最高统治者成为兄弟,在我们之间建立一种从未有过的兄弟般的友情。”

从英国国书的遣词造句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欲建立平等外交关系、由此确立通商的不断兴起的国家形象。但这在自认为天朝上国的清王朝眼中,并不能被接受。

这也是这次通商失败的关键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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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马戛尔尼访华在当时依然属于比较盛大的事件,因为他正好赶上了乾隆帝的82岁寿辰。马戛尔尼所带的礼物也被当做是为祝寿而特别准备的。根据《英吉利国王谨进天朝大皇帝贡件清单》记载,这些礼物有19项590余件,天文地理仪器有天象仪,天体运行演示仪,大型地球仪,水文、地理、气象、测量、里程计算仪器,气象、气温、风向、风力仪器,仪表及金属支架和百叶箱木构架等;图画类包括胶版印制的英王全家像,中世纪英格兰城市、乡村、城堡、别墅风光图画,古代欧洲著名战事图画,各种海船图片和海洋风光图画等;军事类有长短自来火枪,铜质现代火炮“西瓜炮”,金质和银质的“战舰模型”;同时还有各类西洋丝织、毛织、棉织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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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戛尔尼使团送给乾隆皇帝礼品情况的绘画,英国国家海事博物馆藏。来源/MingWilsonGiftsfromEmperorQianlongtoKingGeorgeIII,ArtsofAsia,January-February2017.

在这些礼品当中,最引人注目也备受英方注重的是名为“布拉尼大利翁”的演示天象运行的仪器。它的球体是一个类似现在地球仪的圆体,在地球上面是星体的运转,史料记载其上的地球显示比例极小,而且能够按照星辰的轨迹自行运转。并且其中还有显示年月日时的钟表记录何时日食、月食,这是西方天文学最新的科技成果。

这个名为“布拉尼大利翁”的天文仪器由赫歇尔制造,赫歇尔以发明天文望远镜以及发现天王星而闻名。由赫歇尔发明的随行礼品中还有一个反射式望远镜。这些原本是想要获得乾隆皇帝青睐的礼物,却并未引起乾隆皇帝过多的兴趣。在清朝的内务府中已经收藏很多精巧的仪器,这些仪器与马戛尔尼所带来的相比并不逊色,因此乾隆皇帝见到这些被西方使节称为奇异之物的仪器时,也只觉得平常罢了。连马戛尔尼在亲自见到内廷收藏的宫廷器具后,也不得不引用《失乐园》中的一句话来表达内心的震撼——

“在你的照耀下,群星都瑟缩着,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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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望远镜架子,故宫博物院藏。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其实相对于沙俄赠送的书籍,马戛尔尼访华所送的各类礼物,以奇异为主,加之做工精美,虽然也有一些关于火器和船舰的器物、模型,但是在知识性上,对半个世纪前的中俄之间的交往,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这既是马戛尔尼使团自身的不足,也显示了西方文明发展的迅速。

马戛尔尼使团这批礼物被系上鹿皮签字,分门别类并配备红木匣盒,存放于圆明园水法殿之中,水法殿是乾隆皇帝御用的存放的西洋贡品的地方。一些实用性的物品直接被使用于宫殿各处,剩下还有一些纺织品等赏赐给朝内的一些大臣,最后那些比较重要的大型礼品,被安置在紫禁城、圆明园、热河避暑山庄、盘山行宫、盛京皇宫等宫殿之内。

之后,几经战乱,这批礼物基本散失殆尽,尤其是那些在圆明园和各处宫殿之内的大型器具,基本找寻不见。有学者根据当年的礼品名单寻找这批物品,也只寻找出确切的物品六件,它们分别是自来火枪一件、两截风枪一件、青玉嵌花把皮鞘腰刀一件、铜版图画一套、铁镶西洋瓷软带两条、赫歇尔反射望远镜的架子,现在分别藏在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以及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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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戛尔尼此次通商并未获得清朝允许,他认为中国人对西方的科学技术并没有兴趣,感兴趣的是钟表器具这些精巧的物品,这一印象直接影响了后面英国对华的交往。1816年阿美士德访华,就不再准备科学仪器之类的物品了。

没有被礼品哄开国门的清王朝最终在坚船利炮的打击下,被迫开放国门。而这曾经的中西交往未在中国留下过多痕迹,以至于鸦片战争中,清王朝还相信英国人不能屈腿,如果不饮用中国的茶叶就不能消化之类的荒唐事实。鸦片战争之后,包括魏源在内的中国知识分子,都在积极寻找西方的有关知识,却苦于没有丰富的材料。如果他们能够看到清宫中那些珍藏的物品,以及沙俄赠送的书籍,或许能够产生出更为精彩的思想火花。

参考资料:

1、郭福祥:《马戛尔尼使团送乾隆英国科技文物的近代史意义》,《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9年第2期。

2、韩琦:《礼物、仪器与皇帝:马戛尔尼来华的科学史使命及其失败》,《科学文化评论》2005年第5期。

3、山冉:《英国向清政府派出的第一个外交使团》,《档案天地》2004年第1期。

4、多丽梅:《中俄宫廷首次图书交流考》,《明清论丛》2016年第1期。

5、羽离子:《俄罗斯首次对清政府赠书始末》,《近代史研究》1999年第4期。

6、伍媛媛:《清宫西洋贡品考略》,《历史档案》2021第2期。

7、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三联书店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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