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渔家女

我喜欢上了渔家女，这种喜欢和欲望无关，和利益无关，真挚而纯粹，更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渔家女在菜市场一个阴暗逼仄的角落里，但她却是那里最具特色的一道风景线，我时常都会光顾属于她的风景，把一幕幕看在眼里，留在心里。

我亲眼看她提着满满的一桶水倒进鱼池里，倒水的动作从她瘦小的身躯下出来，显得格外孔武有力，有着男人的架势，这么沉重的一桶水，一个吃不了三碗米饭的男人肯定是提不动的。我还亲眼看见她仅用一只手就从鱼池里把一条两三斤重的鲶鱼捞了起来，她的手臂是白皙的，像一根细嫩的莲藕，而那条鱼在她手里居然一动不动，显得异常安静，像喝了迷魂汤一样被这个女人征服了，紧接着，更让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她把手里的鲶鱼狠狠地朝地上一摔，鲶鱼如梦初醒地蹦跶了两下，她再用一根小巧而有力量的棍子在鱼头上敲打一下，鱼便再也动弹不得。我还亲眼看见渔家女右手操起一把白闪闪的尖刀，在鱼嫩白的肚皮上一拉，一道猩红的口子就出现了，她把刀放到一边，再娴熟从鱼肚里掏出内脏，扔到一边的地上，那里有一只猫，一只安静得如她的白猫，这是她的伙计和搭档。渔家女做这一切的时候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艺术家，像一个武功精湛的江湖侠女，我彻底被她内敛的杀戮气质所折服。

我：草鱼多少钱一斤？

渔家女的声音像铜铃一样清脆，还像山溪水一样清澈。

渔家女：七块。

我：鲤鱼呢？

渔家女：七块五。

这个问题我其实已经问过三遍了，早就知道所有鱼的价格。

我：鲤鱼比草鱼还贵啊。

渔家女：嗯咯。

我：帮我抓一条小一点的草鱼吧。

渔家女麻利地在鱼池里抓了一条草鱼，朝我示意了一下，她在客气地征询我的意见。

我是个一向都乐于投反对票的角色，不论对错，但现在居然不知怎么拒绝她了。

我：好，就这条吧。

渔家女便开始了精彩表演，从摔到敲、再到剖、最后到掏，我的眼睛和心脏都在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运转，一种紧张、兴奋而快速的节奏让我有如感觉到生与死的落差。还没有看过瘾，但一切都已经结束。

我：多少钱？

她把鱼放在称上，鱼轻微地动弹了一下，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像是不甘于被这个柔弱的主人出卖。

渔家女：18块6，给我18块吧。

她把鱼送到我的手里，我连忙从袋子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二十元钞票，故作随意地递给她。她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湿漉漉的手，接过钱塞进了腰包里，再从里面掏出两张一元钞票，双手递了过来，是双手。

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我不由自主凑前了一步接过钱。我似乎闻到了渔家女身上的一股味道，绝对不是鱼腥味，淡淡的，淡淡的，沁人心脾。

我提着这条始终睁着大眼睛的鱼开始臆想，有一天，这个破落的市场终究会被大型超市所取代；有一天，鱼成了珍稀物种，不再任由买卖；有一天，渔家女得回到家乡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她另谋职业，不再卖鱼杀鱼。

那么，我便不再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