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苗圃 ‖ 钟雨萱：守望（微小说）
【编辑絮语】“新苗圃”是《毛白菜》专为挖掘和扶持文学新人而设立的栏目，旨在为繁荣当代文学事业做些许贡献。本期推出的“新人”名叫钟雨萱，16岁，高三学生。我知道很多人对00后不怎么待见，但读罢此文，我估计你不敢再这样说了！一篇短文竟然写尽一位革命老人的一生，小作者功力真不简单......
老屋里的灯光不亮，绿色的灯线摇摇晃晃的，晃得光和影子在泥夯的地板上你推我挤。老人的脸时不时泛在影子里，显出几分行将作别尘世的倦态。
老人念叨，这老房子一直没让你们拆，一个是我老人家私心里舍不得，一个是拆了再建，既麻烦又花钱，你们年轻人在城里开销大，这麻烦钱就省省——住去城里？我一把干惯重活的筋骨，到现在还健康，去城里，离了土地，怕才真要出毛病咧——再一个你们不是来看我了嘛，这块地我守着就是了。
门外边一条老狗踱过去，踩着坑坑洼洼地上的水，惊走了一窝低飞的蝙蝠。
老人一笑，嘿，这狗不懂！它哪知道蝙蝠是“福”？你们没出生那会儿，这地儿的大户人家，花窗上都刻了蝙蝠的。我们家没有花窗没有屏风，活蝙蝠倒是扑棱扑棱地飞个不停。后来......打仗的时候毁了一批，然后是——现在就剩活蝙蝠了......
什么？怎么只剩下活的了？老人向前倾了倾身子，打仗的时候——我老喽，可在我年纪小的时候，我还是耳灵眼明的可灵泛了！一开始我还小呢，就只是跟着家里大人躲，嗬，那枪那炮！我那会还不知道打过来的是什么人，不是土匪，不是军阀，是外国鬼子......没枪没炮的怎么跟外国人打？山尖上响一炮，一户人家的墙就塌了，石头蝙蝠和活蝙蝠一起满天乱溅！那时候我就想，要造枪造炮给自己人使......
我跑到城里，想着多多少少也读点书，枪炮没造成，几滴文墨也没给我什么好，那时候谁睬穷读书的！一场仗打了不晓得几年，然后又是一场仗，最后终于安生了几年，就又听说有大事儿......我跑去参了军，去东北，去朝鲜打仗。那里真冷，冷得好些人趴下了就再没起来；还饿，还穷！没有吃的......但弟兄都撑下来了，一直撑到打赢了，再像歌里说的雄赳赳跨了鸭绿江回来！
你们别看我，我没什么章......老人笑着向后靠靠。我认识一个人，他有一个鱼钩！很老啦，锈迹斑斑，和他一盒子闪闪的章摆在一起。那个是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代替勋章的，是在长征的时候......可是后来——他走得比我早——他走的时候，什么世道！比起来，那时候才是地狱，谁见过把好人一顿批的？还好，都过去了......
窗外云后边露出几粒星子，比先前略亮的天边，一阵风舒舒服服地晃悠过去，扰得田垄尽头一棵瘦树一抖。田里的稻子漾开一道波纹，不一会儿又悄然静下来。
老人停了停，对，都过去了！后来就慢慢到了好日子......外国花样儿一个一个一批一批传进来，好是好，也弄得有人乱了心。老人压下声音，乱了一会啊，不过还是过去了嘛，现在它是这个国家，这十来亿人......我儿我孙子打拼起来不容易，但好在都在南边站住脚了，我看啊，不好的过去了，好日子......
咳，瞧我这没遮拦的，怎么说这好日子也还要人去拼出来嘛，要有进步，他们都是怎么说的来着，还要改......人老啦，记不住啦......
咋扯了这么远......还是说房子吧。老人捋捋稀疏的头发，正正身子，说，这房子可以推开啦，我一走这儿也再没人住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没必要再占这地方——这么大，可以盖两间小楼了吧。你们记着，这房子可以拆了......还记着......
记着房子，蝙蝠，还有鱼钩！老人的声音控制不住地低了下去，记着你们老人家守了几十年的东西！——终于，声音听不见了。
一瞬间将要发白的天色仿佛又黯了下去，一阵风晃悠悠地吹过，摇晃的灯光照亮了老人榻前的青年人。他拂去眼角的泪，放下笔——“记住了......回头还会说给我儿子听......”
终于一缕阳光爬上窗格，金色的光辉笼罩着两个人与那写了字的笔记本。一阵鸟鸣，那寂静的村子里，渐渐有了清晨的活力。
【作者简介】钟雨萱，女，湖南新邵人，长沙市一中高三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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