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清明节,我只是不想流露内心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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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宏生命日记(971)

男儿有泪不轻弹,清明节,我只是不想流露内心的忧伤

清明节上午,我回到家乡的黄土地。

我们家族的祖坟在村西,相隔几十米就是民居。早些年,祖坟还在村外,这些年,随着村庄的建设,东侧和南侧都成了民宅。祖坟的正南方,留着几十米的空地,没有人建房。一旦建房,就要影响我们出入坟茔地,这是我们家族所反对的。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从村西进村,进入村庄后几十米,向北方望去,就会看到我家的坟茔地。早些年给祖父立的黝黑色的石碑,煞是醒目。

每一次进村,我的内心都会涌起暗暗的忧伤。向北望去,首先映入我的眼帘的,是前妻的坟墓。那座小小的坟丘,距离祖坟大约50米,埋葬着我家长子胡小鹄的生母。这种藏在内心的感伤,已经熬了我整整15年。

前几天,我写清明节扫墓的文字,有人留言说,作者祭祖只走了形式,从文中看不出对逝者的怀念和悲伤。我回复道,逝者已逝,不必悲伤,活在当下,砥砺前行,你看昨日上坟者,有几人哭哭泣泣呢?

没人知道,我每次踏进村庄后,我内心就会率先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那种情感深处被撕裂的伤痛,若非经历过,怎能感知它是何等地痛彻心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有时候,自己越是满脸欢颜,越是举重若轻,内心的那股伤悲越会凝集成难以融化的坚冰。

2003年此刻,我和前妻刚从北京肿瘤医院归来,正在本地医院就诊。彼时,前妻罹患恶性淋巴瘤正处于治疗的关键期,本来,我们正在北京按部就班地治疗,哪知道,非典开始肆虐。

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像风中的落叶。非典肆虐时,肿瘤医院的病房要腾出来医治非典患者,外地患者只好返回家乡的医院继续治疗。以非典为分界线,前妻的病情开始难以控制。

正是在这个春季,我曾经看到小子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母子俩都安静地享受着彼此的体温。13年后的夏天,我罹患鼻咽癌,当我拥抱一下小儿子,离开家门去肿瘤医院治疗时,才更加真切地体会到,每一个父母罹患绝症时,首先考虑的是孩子,内心装满的是对孩子的牵挂。

与很多绝症患者一样,前妻经历了一番与疾病抗争的痛苦煎熬后撒手人寰。去世那一刻,她念叨着“孩子,孩子”,逐渐进入弥留状。在此后10年间,我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孩子。

我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重建家庭的渴望,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孩子在向上长,生活在向前走。我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庭,并且生下第二个儿子;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仕途,转岗到这个清闲的单位;我成为本地的狼爸,一直对孩子的学业倾入了全部的精力;我接连写了几十封家书,嘱咐大儿子一定要刻苦学习......

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前妻临终前的那几句念叨。在病危之际,前妻已经预感到病情的严重,她嘱咐我,自己放心不下的是孩子,一定要把孩子培养好,考进最好的大学。

我无数次对儿子喊响了冲击北大的口号。在雄心壮志背后,绝非自己的虚荣,而是我带着儿子,竭尽全力去实现前妻留下的嘱托。儿子揣着妈妈的心愿,苦读了十几年,最终没有如愿以偿地考进北京大学。还好,他总算考进了中国人民大学。

很多次,我踏进人民大学的校园,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向北只有一两站地的中关村,就是北京大学。这么近的距离,儿子终极一生都未能缩短。如果小子能考进北大,那将是何等辉煌的圆梦行动。

风吹黄叶落,几度夕阳红。今天,我终于敞开心扉,告诉我的读者,当清明节扫墓成为他人生活中的寻常风景时,我内心总是装着别人难以体味的忧伤。

别人怎能知道,在前妻病逝后的很久,我在梦境中总是遇到重新复活的她。甚至,在我罹患绝症前的每一个日子,对,就是每一个日子,脑海中都会瞬间想一下前妻,然后瞬间忘记。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我对大儿子的要求那么严格。正如小子所言,在整个求学期间,他也是怀揣着妈妈的心愿,内心一直在迸发出求知若渴的欲望。

及至我罹患癌症,现在的妻子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料和陪伴,我才切身体味到,夫妻之间的生死不渝是一种何等浓郁的恩情。

有人曾经撰文,斥责我娶了新人忘旧人,在他们眼中,我总是沉浸于连绵不断的悲情状态,才算是真正的男人。其实,真正的男人不是要做什么样子给别人看,而是不忘初心,负重前行。

这次清明节,我从邻居家借了铁锨,专门为祖坟和前妻的坟丘填土。妹妹在我娘和爷爷奶奶的坟前烧纸,我笨拙地挥着铁锨,把一堆堆黄土,添到他们的坟头。

每一个离世的前辈,都给后来留下难以言状的故事和情感割舍。我想起,我爷爷是烈士,当年随刘邓大军南下牺牲在大别山,年仅32岁。在家族的传说中,爷爷是患病而死,本次扫墓,大爷却告诉我,爷爷是在一次发动群众的演讲时,中了敌人的黑枪而牺牲。

埋葬我奶奶前,乡亲挖坟坑时,意外地挖出了爷爷手指的白骨。我想到,那根手指曾经写过多少字,开过多少次抢。他的手臂有两次被日寇捆绑着,直面死亡。只可惜,爷爷两次逃脱日寇魔爪,却没有躲过国内战争的子弹。

我奶奶在78岁之际,罹患脑溢血,在病榻上躺了一年后去世。我记得,奶奶躺在家里的炕上,我娘从地里劳作归来后,就用开水给奶奶沏鸡蛋,喂着老人喝。

及至我患病后,妻子也用粗粗的针管,把沏好的鸡蛋和牛奶,灌进我的喉咙。我经历了大小10次便秘。在我患病的日子里,便秘给我带来的痛苦,甚至要超过放化疗的不适。

我娘生前告诉过我,奶奶去世之际,又排出了硬硬的大便。我得病后,当我用一根铁钉,在厕所里一点点抠出自己的大便时,我的泪水喷涌而出——我想到,奶奶病重后,在昏迷中躺了一年,她经历了何等痛苦的折磨。

我娘在57岁就去世了。此前,她身患糖尿病,她的病逝就是由糖尿病引发心脑血管疾病所导致。我许多次为她从外地购药,唉,我甚至不知道,注射胰岛素就可以很好地控制血糖。

我娘在垂危之际,经历了16个小时的痛苦挣扎,最后一刻,她的心脏猛地停止跳动,目瞪口呆地离开人世。此前,我当机立断地签字,放弃对她的抢救。

我罹患癌症后,听多了患者离世的消息,每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我内心都波澜不惊。因为,我见多了死亡,内心的承受力已经坚硬如磐。我妈妈去世时,是瞬间心脏停止跳动。前妻去世时,是拔掉了输氧管,呼吸渐渐停止。那种生死离别,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都把我的心脏折磨得无比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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