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作家精选004 || 闵保华 :母亲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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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一生
闵保华(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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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电话的时候,母亲已经躺在医院,正在艰难的喘气,就像她那艰难的一生。最终母亲因脑内大面积出血医治无效撒手人寰,离开了她的儿女,也离开了她勤劳的一生,再也不用那么艰难,那么操劳,独自在另一个世界享受自己清净的生活。
母亲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一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和妹妹。50年代中国到处很穷,生于农村的母亲家也不理外,但相比后来的爸爸家要强好多倍,难怪爸爸常说母亲嫁过亏了她,也就是说我们家,让母亲操劳许多,受苦许多。
可母亲也从来没有说过苦,她只是说那个年代大家都苦。从她神情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愿这个家庭拖累她,反而为有我们三个儿女自豪。母亲小的时候在外婆家就为弟弟妹妹操劳,常常帮助着外婆照看他们,也为他们织布做衣,这也是母亲日后养育我们时,针线活如此娴熟的原因。
母亲在帮家人的时候,弟弟妹妹却常常在院子玩。时间久了,勤劳成了母亲的一种本色,就像永远洗不退色的老粗布。
后来两位舅舅就去了外面讨生活,大舅去了东北,小舅去了青海。风华正茂的年龄加入了油田和工厂,后来年轻时的母亲也去了青海,进入了青海农牧机械厂,刚稳定下来没有几年的母亲,赶上了60年工人大下放,再说了外公担心女儿离家远,不放心就让母亲回来了。至今那张1962年元旦的合影照还留在我们家最醒目的位置,照片的背面还当年闫组长的临别赠言,不舍勤劳能干的吴莲娥同事,那是母亲的青春记忆,更是她勤劳的缩影。
这才有我们这个家,有了我们子女三个。
那时的家里很穷,听爸爸说为了不让母亲受苦,同时也感到大家庭的温暖,为此他想专门跑了一趟河南,换回了半袋白面,说是半袋搁到现在可能不过几十斤,可对当时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路上的辛苦不用说,光时间就用了十几天。
过了门的母亲,秉承她勤劳的本色,起早贪黑,养猪养牛养鸡,耕田种地,照顾老人。累了一天的母亲,腿虽然迈的艰难,但手还不闲着,扎农村人蒸馒头用的草把子,等到三六九集市开的时候,换回一些零用钱贴补家用。
父亲由于稳重忠厚识字多,已经由生产队的饲养员推荐到学校当老师。在家帮母亲的时间非常有限,多数重活累活基本上都落到母亲身上。
农村人有赶集市的习惯,东家西家都会在集市上买一些自己需要的物品,去县城路远交通也不方便,而且东西还贵。集市自然成了首选。勤劳的人总会想一些办法,抓住着难逢的机会,赚钱贴补家用。村里有做木工的,打一些桌子板凳;有买吃的,做凉粉豆腐;也有买自己家里吃不完的杂粮和红绿小豆。
持家有方的母亲自然不愿拉下,便开始拧麻绳扎草把子。扎草把子用的麦秆,农村到处都有,每年夏收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很忙,也很累,许多人就不愿意凿麦秆,母亲却不放过这个囤积麦秆的好时机,常常不吃饭耗完自己家的,还耗别人家的,耗那些麦秆长的高又直流节又长的,将来用起来方便易出活。
麦秆的堆积如山,人们也不稀罕,多数情况下用来烧火,养牛的人家才会作为牛的饲料。只有母亲点灯熬油收集的那些麦秆,母亲干的时候,我也常常在麦秆堆里玩耍,这些粗细匀称,洁白如玉的麦秆到了农闲的冬季,在母亲一双巧手之下变成实用的工艺品。
每年夏季母亲都要凿几十捆秆,藏在家里的阁楼上。那大大捆是八岁的我怎么也无法抱住,只有壮劳力的父亲在母亲的帮助下才能将其安放到阁楼,我也不知道母亲花费多少日夜才把它们赶制完成。只记得圆月伴着我度过无数个梦乡。
冬天的农村很冷,刚洗完脸的水放到外面立马就冻了。我们小孩子们都窝在火炕上,母亲收拾完锅灶,喂完牲口,平日里存放衣物的柜面,此刻就成了母亲扎草把子的工作台。母亲个子不高,每次都要做在一个高凳上,左手握着扎好草把地方,右手握穿有麻绳的扁平穿针飞快的走针,麻线一圈一圈的勒紧麦秆,挤出泡湿麦秆里的水,沿着母亲早已冻得像鳖盖的手指流向地面,水不仅浸湿着母亲的双手,而且凉在母亲的心里。
麦秆只所以浸湿,一来是为了扎的结实牢固,二来是为了更好的塑成圆形。微弱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针一针扎紧草把,房间里除了鼾声,就剩母亲扎草把拉线时呲呲的响声,母亲用力的每一针不是扎向草把,而是扎进自己的心里,虽然没有流血,却在震动着我幼小的心。
扎好的草把还不能直接拿到集市上卖,得等草把晾干后剪去多余的麦秆头,使其光滑美观,最后几十个圆圈的草把子要磊在一起,点燃两盏硫磺碗,用农家施过肥后,肥料袋中的塑料做成一个大袋,这对手巧的母亲来说不算难事,一家人上手将堆的高如山的草把子裹上,尽量的紧一点,严一点,那样就不会漏太多的空气进去,待硫磺燃尽白光发亮带有麦秆香的草把子就熏好了。
为了卖掉这些草把子,父母经常在我们还在熟睡的时候,伴着月光在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将它们背到10里之外的集市。为了争得一个好的摊位,多少次不得不提前2个小时起床。
母亲的勤劳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94年我们申请到一院新的宅基地,盖了新房。但是由于新的宅基地位于村里一个比较低洼的地方,盖房的时候把地基已经填的很高,地基与院子的落差很大,在家干农活很不方便,美观上怎么看怎么别扭,一下连阴雨院子就像一汪湖水,房子位于湖的中央。
父亲学校的事也很忙,我们三个儿女上学的上学,小的小,能给母亲帮忙的时间有限,母亲就一个人默默的拉土填土,拉不动一满车,就拉多半车,半个月填不满,就花一个月,总归一有空闲就拉土,后来上了学我才知道这就是愚公移山精神。母亲就是我们家的愚公。
母亲的手很巧,用农村人的话说就是精明能干的巧媳妇。那个年代人们穷,物质也相对短缺。母亲总能将大人穿过的或亲朋给的衣服,改的合适得体,虽说颜色不那么鲜艳,但穿上却如同新衣。
入冬的时节,农村缺少绿叶蔬菜,母亲下地的时候,总带回一些地里多余的油菜苗,做成可口的“荒菜”,伴着“荒菜”吃着玉米汁,成了我童年对吃最深的记忆。母亲还将秋收后的萝卜叶蒸成麦饭,将大白菜和线青椒淹制成酸辣可口咸菜,以至于这已经成为我们现在或多或少的习惯口味。
那时的农村农业科技欠佳,每年村里都有许多人家,下年的收成还没有入仓,上年的粮食已经吃空,只好到亲戚邻里家借粮,接济度过难熬的岁月。母亲却不信那个邪,农村到处是荒凉的土地,只要你人勤快,随便开开都能整出一小块地,再稀薄肥力不足的土地也能贡献一份力量。
母亲就在冬天别人猫在家里,或者搓着手正靠着自家院墙,面向南晒太阳聊天时,自己却顶着冬季的风,开垦着一小片一小片土地,种上土豆和红薯,不仅可以充饥,而且可以填补主粮短缺,那时候别人家的粮食常常是这一年打的吃不到下一年,中途还要借粮接济。而我们家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多余的那些余量往常都借给两个姑家。
后来我到了西安,住了楼房,有了孩子,父母也跟着过来帮忙,母亲看着院子下面的地荒的可惜,就开了两片也种上了菜。我知道母亲爱地,一生勤俭惯了。也不去理会她,由她只要心情高兴就好。
我想念母亲,也想念母亲那碗面酱,用豆腐、辣椒面、麦面做的面酱,在蒸馍是和馍一起蒸,馍熟了可以蘸着面酱一起吃。那时候只要母亲一蒸馍,我们就闹着让母亲蒸面酱,常常围在母亲身边,生怕面酱熟了没有自己的份,母亲烦的厉害就赶我们出去,我们谁都不愿意走远,玩上一会总要回家问问母亲面酱熟了吗?
母亲不在后,我也回忆着按母亲的样子做了几次,但每次蒸出来都不是母亲的味道。可能那面酱溶入了母亲太多爱,所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母亲是个热心人,左邻右舍的孩子做个衣服,送灯时蒸个花馍,或者家里过个红白大事,都来找她过去帮忙。只要时间许可,她都会欣然答应。以前主娘家什么都不给,后来改革开放了,人们的生活好了,主娘家为了答谢帮忙的,都会给一条毛巾,一块香皂,香皂母亲攒着,家里过事的时候用了,毛巾由于花色质量不一样,能用上的甚少,至今老家母亲的柜子里,还有厚厚一塔毛巾,我们用不上,母亲现在也用不上,但我知道那是母亲的记忆,也是我心里最软最痛的地方。
母亲在2014的冬天,走完了她的人生。虽然我们有许多不舍,但却无法挽回。能让我稍稍平静的是,母亲在西安生活的那几年,总感慨自己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晚年从农村来到城里,飞机高铁坐了,北京也去了,还和毛主席周安来蜡像和了影,跟着儿子享受了几年幸福的生活,自己知足了。但我不足,不足母亲没能陪我更久,没能看到我写她的这篇文章,也再不能感受下班回家,那嘘寒问暖的母爱。只是心中一直不能平息的那声遗憾,像连绵不断的雨滴悠长而凄凉,想我的母亲。
作者简介
闵保华,渭南长寿塬人,就职于大学附属医院,热爱读书与文学,始终坚持用心感悟生活,记录生活,多年来笔耕不辍,文学作品散在的发表于《西安晚报》《家庭科技》《百姓瞭望》《湖北文学》《家庭百事通》《华山文学》《健康时报》《河南文学》《家庭生活》《启蒙》《中国老年报》《作文周刊》《语文报》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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