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周介武(《渐行渐远的故乡》之二)
姑父周介武 《渐行渐远的故乡》之二
文/康麸子
夜深人静的此刻,我突然想念一个人,如今他已经活在另一个世界,他就是我的姑父。用我母亲的话说:姑父是一个好人,是我家亲戚中惟一的好人。“惟一”打击面可能有点大,但“好人”是千真万确的。
姑父姓周,涟水保滩人,起名“介武”,想必他的父母期望他身体健壮,结结实实,平平安安,当然也可以想见姑父小时候的羸弱。事实上我的姑父在我印象中一直就像几米漫画中人物,身材高长,细胳膊细腿,穿着三根筋背心,逆风蹬着简约的脚踏车努力地前行。
印象最深的,很小的时候去大姑家走亲戚,大姑到田里干活了,姑父实在找不到好玩好吃的给我,就爬到树上给我打枣,我在树下仰望夕阳映照下攀在树上的姑父,更加清瘦了。
姑父因家庭成份并没有如父母所愿去从军卫国,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他那身板再折腾也挣不了几个工分,一家老小吃饭都成问题。人到了温饱都成问题时往往会激发自身的潜能,姑父有音乐天赋,他识字不多但什么曲调一听就会,一把二胡拉得有板有眼,淮剧更是唱得字正腔圆,韵味十足。
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姑父会到安徽去“打门槛词”,就是挨家挨户卖唱,安徽农村的日子当时好像比苏北强一点,还能给点粮食。姑父是个好面子的人,从安徽回来往往是黑夜里,能背回点百家粮:玉米、小麦、黄豆、高粱之类,偶尔也会有两块黑乎乎的馒头。
是金子自然要发光的,后来姑父进了宣传队,成了文化站的编外人员到各村去宣传政府的不同时段的各种政策,唱样板戏。多多少少也有点报酬,日子也好过了些。
后来表哥来县城三中念书,姑父每周六下午来接,周日下午再送来,我时常能见到。再后来表弟也到县城二中住校读书,兄弟俩可以相互照应,姑父来少了,一是分田到户,农活忙了,二是听说他们几个组成一个小戏班子,跑跑旱船祝寿什么的。
表哥高中毕业在工地上做技术员,表姐嫁到了邻村,表弟农学院毕业在常州上班,姑父便不再外出赶场子,和大姑在家含饴弄孙,偶尔兴致来了便拉上一段二胡,来一段淮剧,倒也自在。
再后来见到姑父是在我侄子的婚宴上,他嗓音嘶哑几不能言,表弟上台唱了陈百强的粤语版《念亲恩》,表哥唱了一首刘和刚的《父亲》,博得满堂喝彩,泪光闪动中我才知道姑父刚被确诊为喉癌。
不久,在上海的小妹来电话说姑父嫌瑞金医院费用太高,执意要回淮阴。去年春节我们去看望姑父,他的嗓子已经和相声艺术家李文华差不多了,唱了半辈子的戏,居然如此……
晚上我去陪床,拉着姑父的手,静静地坐着,姑父更加消瘦了。过阵子表弟从南京电话来说姑父到南京做了手术,效果很好,只是姑父口不能言了。我听着流下了眼泪。
姑父已于五年前去世,陪他一生的二胡一并入土。
祝老人家安息。
2018/12/19于大东
【作者简介】康麸子,本名汤康,1970年出生,中学教师,业余喜欢徒步,骑行,手机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