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启丨岳王庙前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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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次到杭州，都专门拜谒了岳王庙。特别是第三次暑假到杭州，西湖的柔波，接天的莲叶，苏堤的秀丽，白堤的烟柳都没有使我流连，而是直奔岳王庙。这是因为岳飞在我心目中有着其他古代名将无法代替地位。他与韩信同样被杀害，韩信确实是在叛于不叛之间犹豫，至少嫌疑极大；岳飞与戚继光同样带出了一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部队，戚继光却能在权臣之间长袖善舞，请客送礼，一样不少；至于杨家将的英勇善战，虚虚实实，更多含有演义传说的成分。
我还在少年时，便对岳飞敬仰不已。这是因为1980年前后，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风靡全国。岳飞的神勇和忠君爱国；皇帝的昏庸无能；秦桧的阴险奸诈、卖国求荣被刘兰芳高超的表演技术表达得栩栩如生。我们一颗颗少年的心思全被吸引住，岳家军胜，大家则喜笑颜开；岳飞遇险则大家愁眉不展。第二天早早等候在收音机前听结果。大家如此入迷，以至于上课老师提问，有同学站起来回答的是："末将在，遵命！”搞得老师一头雾水。上初中后，历史课本上有一副插图，就是岳王庙正殿的图景。岳王一身戎装，正气凛然端坐大殿之上，塑像上方大匾是岳飞手迹“还我河山”四个大字。这是岳飞毕生的追求。我无数次的端详过这幅插图、仿写过这四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大字。一个念头从没有在脑海中消失：我一定要亲自到岳庙拜谒。
因为各种原因，这个愿望直到2005年的“五一”才实现。此后又去了两次。在西湖西北的栖霞岭下，岳王庙便建在此处。栖霞岭并不雄伟挺拔，但整个岭上老松劲柏，竹木苍翠，一片郁郁葱葱，风景秀丽。加上面对西湖的千顷碧波，岳王在此长眠，让人欣慰。岳王庙高大雄伟，气势磅礴。大门两边是岳飞《满江红》中的两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进门以后就是我仰慕已久的岳王塑像。塑像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威武庄严。我上香，膜拜，久久地凝视，表达景仰之情，实现了少时即有的夙愿。出了大殿，我沿着碑廊细细看来，是南宋以来历代歌颂岳飞的诗文以及岳飞本人的诗文。
出了碑廊，我又详细瞻仰了岳飞纪念馆和岳飞抗金史迹展，熟悉了岳飞的生平和他抗击外来侵略的丰功伟绩。院子后面有一座高达近三米的石碑。上面刻着：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这是岳飞生前坚守的信念。旁边的花园里有一尊岳母刺字的塑像。这一切都让人肃然起敬。此后朝西南方位跨过一条小河上的“精忠桥”，便是岳王墓阙所在。墓阙并不大，上面芳草萋萋，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依然是南宋时的风格，墓前一方高大的石碑上刻“宋岳鄂王墓”，一抔黄土埋忠骨。旁边的墓阙墓碑都小一些，是一同被冤杀的岳飞长子岳云之墓。墓前神道两旁有文武石人肃立，还有几只石羊跪卧。神道起点是一堵并不高大的院墙和简陋的大门，正对直岳王墓的一面，门两边刻着那副著名的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一副对联鲜明地表明人们的爱憎之情。对联两边各有两个铁铸跪像，一边是秦桧夫妇，一边是张俊和万俟卨，这四人便是阴谋害死岳飞的直接凶手，永远被后人唾弃，遗臭万年。透过大门，迎面一堵墙上书清人题字：精忠报国。四个字道出岳飞一生的追求。 瞻仰完岳庙，我并没有立刻走出，而是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陷入对岳飞生平遭遇的沉思。
岳飞武艺高强，多谋善断，是个不可多得的杰出将领。他从二十岁入伍抗金，到三十九岁被冤杀风波亭，十九年中出生入死，拼杀在抗金战场，数次大败金兵，屡立战功，当之无愧地被称为“抗金第一名将”。他从军没多久，就显示了出众的军事才能。老将宗泽、张所都让他按章法排兵布阵，但初出茅庐的岳飞却这样回答：将在谋而不在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争的形势是千变万化的，不能全照固定的阵图来打，只要能打胜仗，什么方法都可以使用。他在战场上确实是这样做的，屡战屡胜。先后率兵收复江南数州，配合韩世忠黄天荡大败金兵，又收复地势险要的襄阳六州，为进一步收复中原建立了前哨基地。继而铲平为害百姓的大批流寇，用反间计轻松废掉金兵傀儡走狗伪齐皇帝刘豫。在郾城大败金兵重装部队“铁浮屠、拐子马”，再败金兵于朱仙镇。“岳家军”所到之处，金兵闻风丧胆，已丧失了图谋宋室的勇气。当时抗金形势一片大好，收复中原指日可待。若不是投降派在朝廷作祟，岳家军定能挥师直捣黄龙府。
在金兵蹂躏中原，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时代，有一位英雄能挺身而出，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这让百姓心中有了希望，有了盼头。所以岳家军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一片欢呼。他们说：“父母生我易，公之活我难！”给岳飞建庙焚香，表达对岳飞和岳家军的爱戴之情。
岳飞一生忠君爱国。岳飞从小聪明过人，喜欢读书习武。他的恩师周同看好他的未来，对他悉心教导，勉励岳飞将来为国出力。他最喜欢读《左氏春秋》、《孙子兵法》等书，有句话说的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因《春秋》里面讲的都是忠孝节义的传统美德，对岳飞忠义耿直的性格形成有着极大的影响，使他在少年时已经形成了“忠君思想”。岳母姚氏有些文化，深明大义，能看清当时的形势，为国家的前途担心。为坚定儿子舍身报国的决心，在岳飞从军前夕，一边教诲儿子，一边用银针在岳飞后背刺了“尽忠报国”四个字。岳飞把这四个字作为自己一生践行的信念，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围绕其而行。
岳飞军纪严明，治军有方。在他的训练下，岳家军恪守“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准则，曾有军士雨中抓取百姓的稻草遮盖盔甲而被斩首。一旦战鼓擂响，即使前面有刀山火海岳家军照样冲锋陷阵；鸣金退兵之时，前面即使金银遍地岳家军也视若无物。岳飞的儿子岳云曾因一点失误而险些被斩首示众。正因为岳家军军纪如此严明，所以几乎战无不胜。金军首领金兀术才发出由衷的哀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岳飞一生生活俭朴，清正廉洁。终生只有一位原配夫人。他多次推辞掉上面的赏赐或分给下面的将士们。宋高宗曾经问岳飞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岳飞慨然回答：“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天下自然太平。”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岳飞自己写诗言志：“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明确表明自己的人生目标，自己打仗是为了以身报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同期抗金将领吴玠曾遣人送给岳飞一名丽姬和不少钱财，岳飞谢绝吴玠的美意，几句话便退回了美女钱财。岳飞被冤杀之前，官兵前来抄家，据当时的《宋稗类抄》记载：岳家被抄出来多是兵器铠甲，一些布匹和粮食，十余万钱和一些薄田。这些财产和当时同期的文官武将的财产根本没法比。连韩世忠的田租一年都有五万石，而张俊则用一千两银子铸成叫“没奈何”的银球堆满了地下室。
岳飞人品正直，坚持正义。史载秦桧集团首要打击的目标不是岳飞，而是韩世忠。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张俊和岳飞奉诏去楚州视察韩世忠的部队。张俊向岳飞透露秦桧的意图：解散韩部，收买韩世忠部下诬告韩，以此为突破点，治罪韩世忠。如果岳飞这次听从秦桧的安排，根本不会是以后的结局。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岳飞坚持正义，听从良心的选择，及时向韩世忠通报情况，使韩世忠得以在秦桧动手之前面见宋高宗，放弃兵权，洗清自己，使秦桧的企图落空了。秦桧很快又把刀子指向了岳飞，整个罪恶过程和整治韩世忠如出一辙。岳飞在帮助韩世忠之前应该考虑过后果，但还是选择了自己悲剧的命运。让人叹惋！
岳飞为什么被杀害？高宗赵构对手握兵权，深得民心的岳飞不放心。岳飞越是功劳大，不愿意升官发财，皇帝越是认为岳飞不好驾驭，生怕有一天岳飞造反。岳飞建议早立太子，赵构认为岳飞结党营私。岳飞想早一天直捣黄龙府，迎回二圣，又把刚坐稳皇帝宝座，一心偏暗江南的赵构心里搞得极不舒服。赵构视岳飞越来越不顺眼。秦桧等投降派一心投降卖国，本来就视岳飞等主战派为眼中钉，此时又明白赵构心理，便放心大胆严刑拷打、陷害岳飞，最后在赵构的默许下活活害死一代忠臣良将，做成千古冤狱。读史至此，往往使人泪下。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乌云永远遮不住太阳。二十多年后，岳飞终于被平反昭雪，尸骨迁葬于栖霞岭，后来又被封王建庙。人民痛恨杀害岳飞的奸臣，把秦桧夫妇的墓称为“秽冢”，在明朝，人们干脆把“秽冢”挖开，把秦桧和王氏的尸骨扔到臭水沟里。还在南宋时，人们便用铁铸了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四人的跪像，放在岳飞墓前。让他们世世代代向岳飞谢罪。钢铁虽然也有锈蚀的时候，但人们重新铸像，已经换过八次了。也不允许奸臣逃脱，连孩子到了岳庙，都要对他们戳指唾面，百般咒骂。秦桧后人来到岳墓前，羞愧难当脱口而出：“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而岳飞墓前则四季都摆着鲜花。据现代一项网络民意调查结果显示：秦桧其人不可原谅，永远不能让这奸贼站起来。想必岳飞地下有知，一定能含笑于九泉之下。
走出岳庙，站在西湖岸边，我再次回望岳庙。松涛阵阵，似在向后人传颂岳飞的英雄事迹；竹林沙沙，又像在告诫后人为官做人当学岳武穆；我的脚下，西湖波涛拍岸，又似在喃喃细语，抚慰英雄不屈的灵魂。是啊，岳飞短暂却不平凡的一生给我们留下无穷的思索：人活着，应该怎样度过一生？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面临的选择。是像岳飞一样，忠于国家，舍生忘死为人民？还是像秦桧等人一样，贪图富贵，卖国求荣，遗臭万年？有人选择前者，像无数的先烈以及雷锋、杨善洲、焦裕禄、谷文昌、邓稼先、林俊德、黄大年……对于他们，人民永远牢记在心。应该有更多的人需要到岳王庙来参观，思考。这样会更加明确人生的道路怎样选择才正确，怎样才能无愧于历史和后人。
在回去的路上，臧克家的诗《有的人》仿佛在我耳畔响起：“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作 者 简 介
朱良启 ，男，现年47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二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一百余篇，20万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