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 刘少青: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饿

                 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饿
                       文/刘少青

       少年时代抹不掉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饿!
       我出生在六零年正月,正是祸不单行的年代:国家给苏联还债,又连遭三年自然灾害,全国陷入了低标准时代。据父母讲,我出生后,本来还是个胖乎乎、白嘟嘟的小帅哥。由于饭量大而母亲奶水少,又买不起奶粉,饼干之类的食品,主要靠喝稀米汤、玉米糊汤,吃包谷面馍,所以我就慢慢瘦了:头大脖子细,肋子一条一条的,象只带皮没带肉的排骨,一个活脱脱的“小萝卜头”。姑姑到现在还经常笑着对我说:那时侯的你,整天没精打彩的,闷闷不乐,爱在门墩上坐,一坐就是半天。不说话,也说不成话,因为嘴里含着一口饭半响不咽,好象生怕咽到肚里后就再也没啥吃似的……。
       七八岁的时侯,我记得生产队的碾麦场,很大,很平整,也很干净。七八月的每天晚上,吃毕晚饭,家里热,又不像现在这样有电扇,有空调。妇女们都拿着扇子坐着小板登在自家门前与邻居乘凉拉家常。男人们则陆陆续续夹着被子带着凉席带着手电来大场睡觉,也有和我年龄相仿的伙伴和他们的父亲一块来大场睡觉的,我和叔父睡在一张席上。
        大场的西边有一个柿树园子,大概有十来株柿树。本来是朋他家的,朋他家被订地主成份后,队里就没收了他家的柿树园。
       白天,柿树园的树杆上主要用来拴生产队的牛。牛吃饱喝足后,被饲养员从饲养室一一牵出,来到约二十米开外的柿树园,反刍,消食,休息。我和黑向,向育,虎,吉院,建昌等光屁股伙伴,在站着、卧着的牛中间穿来窜去。手里拿着蝇拍子,眼晴盯着牛身上大大小小的牛虻拍打。但主要任务则是用耳朵时时刻刻逮着柿树上早软的半大子柿子是否掉落的声音。由于天旱,柿子肯落,大多柿子还青涩不能吃,被风吹着沙沙响的婆娑晃动的树叶中间,也会不时露出那些变红将落的软蛋柿子。每当软柿掉落,即使跌落碰破,汁液流出,我们几个也会一窝蜂地扑向猎物。捷足先得者沾沾自喜,欢天喜地,捏起柿子,哧溜一吸,仿佛吃的是鱿鱼海参般的美味;腿慢空手者则垂头丧气。有时两三人同时抢到,则软柿会被五马分尸似的,几人手上都沾上粘稠的柿汁,但小伙伴们仍然会很香甜地吮吸着手上的柿汁,尽管个个弄得满手满脸满嘴红红的汁液,也在所不惜。不拴牛时,我们就扔石头或用弹弓击打树上未掉落但已发红半软的柿子。
        到了晚上,当大人们在大场里的凉席上天南海北狂谝的时候,我则一手拿手电,一手枕头仰望繁星,耳朵则象声呐一样,警惕地捕捉着柿树园那边软蛋柿跌落的声音   ……,
        每天早上我们小伙伴都起来得很早,都跑到柿树园捡拾昨晚后半夜跌落的柿子,到柿树园旁大皂荚树下捡拾从树上落下的饱满的皂角,皂角籽粒搁水盆泡上十天半月后煮食很香。
       到九岁上小学的时侯,我对食物的渴望仍丝毫未减,饥饿的感觉时常困扰着我,所以每当放学后或周六曰,或暑假秋假,找“食”吃就成了我们一伙少年的主要任务:
      七八月时,钻到外村或本村生产队的豌豆地里偷摘豆角。扁扁长长绿绿饱满的豌豆角,用手掰开,两排间隔错落对称的豆荚,放到嘴里,嘴唇一抿一捋,七八颗圆圆的嫩豆豆就留在了嘴里,牙一咬,口齿含香,余味无穷。然后把取过豌豆后的嫩皮根部一折叠,左手拿住皮,右手大母指和食指捏住反方向一推,揭出们嫩皮皮很好吃。
        九十月时,我们分组行动弄吃的:一拨人钻到生产队的玉米地、豆子地,或洋芋地、红苕地,拨几株黄豆搬几穗玉米刨几窝红苕洋芋。另一拨人从生产队大麦秸朵趁人不备扯上几堆麦秸,溜到闲置的瓦窑,架火烤豆角,烤玉米,煨红苕,煨洋芋。
        至于翻墙进院摘萄萄、折黄瓜,爬在西瓜地头偷西瓜、摘甜瓜,上树卸杏折桃更是保留“节目”。
         那时侯吃啥都觉香。蒜苗,葱段从来都不是在锅里炒,而是用铁勺在锅灶里的火碳上“烂”,那从灶膛里飘散的油烂蒜苗的香味真是诱人欲醉,绕梁不散。那时侯我常想,什么时候能炒上一老碗“油烂菜”,让我美美咥一顿该有多好。
       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是姑姑中秋节前给我家送了一盒点心,母亲舍不得吃,准备过年给舅家拜年时当礼送,为防我把点心锁在柜子里。我整天打这盒点心的主意,有一天,趁母亲出去串门,我找来一根铁棍撬开柜子,取出点心刚解开准备享用,不料,母亲回来了,见此,大声喝斥让我放下,我一看事色不对,拨腿从后门就跑,母亲在后边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撵上了,我急中生智,停下,先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在边上猛咬了一口,狠嚼起来。母亲赶上,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几巴掌,然后搂着我嚎啕大哭,我也边嚼点心边哭。“俺娃,等咱几时有办法了,妈给你买十盒,让你尽饱吃!”现在我家也算有办法了,食品堆成堆都没人吃了。我倒想让母亲美美地吃,尽情地吃,可母亲十七年前已离我而去……。唉!子欲孝而亲不待啊!
       后来这盒点心转到我舅家,小姨孩子不乖住院,又被舅家转到小姨家,春节小姨给我母亲拜年,又转回到我家。点心盒周游列国似地转了一圆圈,连纸绳都没解开过……。
        “饥寒生盗贼”,“贼娃子不打三年自招” 。现在想想年少时的许多“劣迹”,感到脸红耳赤!但实话实说,现在从街道、超市买的烤玉米,烤豆角,烤红薯,烤土豆;从路边买的挑杏,基至炒的蒜苗,再也尝不出昔日的美味了!现在桃、杏、柿子熟了无人摘,软了落了一地都无人拾无人吃;瓜果在家放坏都不想碰,什么原因呢?
       也许象东汉光武帝刘秀喝麦仁那样,是“饥饭好吃"的缘故吧?!
作者简介:
       刘少青,蓝田白鹿原人。自幼爱好小说,诗歌,散文。近期接连在丝路原创文学发表小说《初心》《老三上坟》《沉重的黄昏恋》,在滋水·美文上发表散文《我的四次改名》、微型小说《药》、散文《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饿》,在西部文学发表散文《怀念老鼠》和小说《第二次面试》,在乾陵文苑发表散文《告别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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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小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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