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散文】 马晓毅：那些关于小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些关于小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马晓毅

想起家乡，总会想起村庄西边的小沟。很多时候，我总会凝神默想那遥远的小沟，因为那里记载着我许多童年、少年时光，在那里，我曾欢快地玩耍嬉戏，在那里，我体味到了劳动的快乐，体味到求学的艰辛。

我的家在蓝田县城西边的半岭地区，地貌由许多土梁组成，土梁都有着优美的弧度，开阔的地面上人们建屋种地，繁衍生息。梁与梁之间绵延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从这道梁到那道梁去都必须经过一面沟，沟成了梁两边人们主要的交通要道。

记忆中村西面的小沟很深幽，很美丽！沟底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春天万物复苏，叮叮咚咚的小河，在沟底欢歌而过，像活泼可爱的孩子，时而“哗哗”地欢笑，时而“叮叮咚咚”地歌唱，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河床两旁的水草，因河水的滋润而异常的肥硕碧绿，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流出绿汁来，引得无数的小牛和小羊争相吃食。　

　

小沟里有东西两面坡，一面阳，一面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镶嵌在土坡里，土坡上盛开着各种各样的小野花。记忆中，灿烂芬芳的花儿，就像是一片片彩虹跌落尘间，又好似一颗颗五彩的宝石点缀在绿毯上。阵阵幽香引来美丽的蝴蝶，婀娜多姿翩舞其间，辛勤的蜜蜂也不甘寂寞，嗡嗡采蜜忙。远处的沟道里，茂密的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总是守卫在那里，安静，悄然，不因人们的遗忘或关注而淡忘季节，在自己的世界里，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初中时，我们的学校就在小沟对面的村庄旁。清晨，学子们常常天不亮就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地出发了，下坡上坡成了每天的必修课。我们走过树丛间的羊肠小道，踩过小河间错落有致的洌石，坚定地走向播撒知识的殿堂。无论春夏秋冬，不管雨雪阴晴，每天走过小沟四趟。但那会的我们却从不觉得苦觉得累。下雨时，沟里的路被水泡发了，特别泥泞，我们穿着雨靴，艰难地跋涉着，一个拉着一个，上坡下坡。下雪时，小沟成了洁白的世界，沟道里的小道又光又滑，那会，我们一个个索性滑行，最后都锻炼成了沟道里滑雪的高手！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是靠坡吃坡。小时候，我们的生活是贫苦的，物质非常的匮乏。人们的生活离不开小沟，经常在小沟里砍柴、放牛、放羊、打猪草、挖草药、洗衣、耕地。美丽深幽的小沟以她的深情回馈给劳动的人们丰富的果实和快乐。

记得那会，村里给每家都在小沟的土坡里分了一片小小的坡地。我家分得的一小片就在一个陡峭的岩壁边。那片地比较陡，但在阳面，阳光非常好。爸爸妈妈特别珍惜这片土地，常常带着我们姐弟三人，背着干粮，提着水罐，早早就来到了陡坡里。把茂密丛生的小树和草儿除去，精心翻土耙细，撒上肥料，种上小麦，期待着来年收获金黄的希望。

记忆中，妈妈常常带着我，提着装满衣物的竹笼，去沟底的小河边洗衣。妈妈把洌石清洗干净，放上大件的衣物，就着清澈的小河水，揉搓着洗。小手帕、袜子之类小件的清洗则是我的专项任务。任务完成后，最惬意的就是就是捉鱼、捉蝌蚪了。河里的水清澈晶亮，许多小鱼游来游去，鱼鳞闪着彩光，晃晃悠悠地映在水底的卵石上，很好看。人在河水里嬉戏，鱼围着我们打转，不时还会轻啄小脚丫，一点也不怕人，逗引着我去抓，去捞。当然大多时候是一条也捉不到的，倒是捞到了许多小蝌蚪，放进了妈妈盛衣服的盆里。伴奏着梆梆的棒槌声、孩子们的欢笑声，流淌不息的小河成了欢乐的源泉......

少年时，爸爸挣的钱是不够我们姐弟三人上学和家用的。每年暑假的时候，去沟里挖草药也是我和弟弟们的重要劳动课。约上几个小伙伴，从沟道里散开来，一边往坡上爬，一边找寻中草药。至今我还记得很多中草药的形状，“桔梗”开的花是紫色的，很好找；“苍术”叶子的边缘有很硬的锯齿状的刺，喜欢长在石缝间；“柴胡”的叶子细长，有时候很大的一棵刨出来却只有小小的根须；“鱼腥草”绿油油的，多长在潮湿的密林边；“远志”叶子细细长长的，顶部绽放着好看的紫花；还有一种草药叫“姜根根”，至于它长啥样，现在我都想不起来了，它独特的名字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当然，深幽的小沟里也盛产美食。春天里，坡里的槐花盛开了，一树树柔嫩俊俏的槐花挂满枝头，它们高高低低，争先恐后地炫耀美丽，每个树冠都犹如被一场白雪覆盖。那一簇簇、一串串的玉色槐花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白得耀眼，繁得热闹，整个小沟都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清香之中。那时候，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采摘槐花了，那既是劳动，又是玩耍。小孩们提着小笼站在槐树下，大孩子在树上将竹竿做成的勾搭伸到茂密的枝叶间，钩住一枝开满槐花的枝条，轻轻一拉，树枝折断，乳白色的槐花就像变魔法似地，一串一串地在我们的欢呼声中落下……一笼笼的槐花被巧手的妈妈们蒸成了香甜美味的槐花饭，放上盐和辣面，用热油一泼一调，放到嘴里甜丝丝的，余味无穷……

到了白露，沟棱边的野酸枣成熟了。上学路上，我们挎着书包，拿着袋子，三五成群地结伴摘酸枣。一片片酸枣树上，墨绿色的小叶子配上一串串红的、白的、半红半绿的像玛瑙珠子一样的酸枣甚是好看。我们经常摘酸枣，练就了一手好功夫，一下能摘两，三个枣，还很少被酸枣刺扎到。一边摘酸枣一边唱新学会的歌曲，走到那里，那里一片欢声笑语。酸枣树随处可见，大家很快就能摘一兜。路上摘，课间吃，现在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存在记忆里，味蕾里。

雨后的午后，我挽着妈妈，穿行过荆棘丛生的小路，来到了我念念不忘的小沟前。无边茂密的丛林已将小沟紧紧地遮蔽了，蜿蜒曲折的小路已经看不到了。妈妈告诉我，沟底的小河已经干涸多年，近年来，人们很少养牛养羊，自从修上了宽阔的公路，沟两岸的人们已经不下沟去了，小沟被人们遗忘了。放眼望去，无边的绿色里，小沟里的植物尽情地舒展腰身，自由自在地恣意生长，在自己的世界里，荣枯有序，兀自丰茂；小沟里的动物们掩藏在那一片绿海里，踪迹全无。

那些年，那些关于小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回不去，换不来，美丽、欢快、愉悦，不想忘去，也不会忘却。这时候，乡土诗人张敬梓的诗句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阳光落进河里/自由自在/没有打搅小鱼/洗衣的姑娘/左顾右盼/幸福沾满双手/枝上的小鸟/东蹦西窜/搅乱诗歌的韵律/一朵朵野菊花/在岸上/轻轻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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